|
借了别人家窗口的灯 ◎文/顾惟盈 有一天半夜，朋友叫我去复兴公园里的RICHY喝酒，打车至复兴路重庆路处复兴公园正门，竟见大片霓虹闪耀，与夜魅之下那许多年轻女人身上少之又少的闪亮衣服，浑作一起，袒露而直白，而由里向外传来的舞池中震撼大地的低重音节奏，如同肆无忌惮地触底，蛊惑来到这里的人们不好好走路、表情冷酷、高声喧闹——这是一个放浪形骸的世界，很不幸的，自从我21岁跟着同学闯入复兴路茂名路那一片酒吧区域后，童年中有幽静无声阳光的复兴路，就在我眼中背叛了我，虽然我还是喜欢它。 复兴路，从10年前开始，我渐渐认识到它是一个玩乐的处所，一个品位不错的物质女郎。我从来背不出刘海粟、柳亚子、何香凝他们究竟住在几号门里，也弄不明白有他们住过的复兴路，为什么能在某些人的生活里，变成完全不相干的另外一副身体。12岁以前三天两头地从淮海路跑向复兴公园，然后穿到复兴路，手里捏着小小瓶肥皂水，举了小网兜，对着街面好看房子上的好看阳台吹泡泡，复兴路上人少，有奶酪色的房子，阳光好的时候空气里仿佛有淡淡的鹅绒，正是一个适合彩色肥皂泡泡漂浮的地方。中学时期经常放学后坐96路公交车回家，公交车一路开进复兴路，在那静物一般的梧桐与老房子间行驶过去，我在车窗里看得走神，看那一扇又一扇静闭的门，还有拉着窗帘、有铁栅栏的窗台，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住在里头，偶然可以瞥见窗口有一株垂死的花。我妈有个老同事住在复兴路乌鲁木齐路，小时候去玩，只记得他们院子里杂草丛生，有肥猫扑蝇，一口大水缸里没有鱼，浮了厚厚的水草，深不可测。念大学以后，与男生相隔一米距离，漫无目的地从华山路开始沿了复兴路朝前走，走了半个时辰，天都黑了，不知不觉走进一条弄堂，站在别人家的墙脚下，借了别人家窗口的灯，望着彼此的双眼在夜色里小声聊天，耳畔有拉威尔的音乐，欲说还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复兴路上牵着黑壮中国女人的外国男人越来越多，周边酒吧、咖啡馆、服装店也越来越多，复兴路注定会成为上海时髦的心脏，只是它不那么安分了。原本她最迷人的地方就是她仿佛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 朋友最近强烈推荐我去复兴路靠近华山路的“复兴西里”，里面原本的洋房格局被改成了一个复式空间，那里头卖有设计感的复古家具、手绘的餐具，还有舒服的咖啡馆，有大眼睛炯炯有神的印度人和善地招待你。这个地方不赖，但我也谈不上喜欢，它就和重庆路那头的RICHY一样，时尚、好玩、供我们消遣，却与触动过我心弦的复兴路无关。 复兴路上的花园 ◎文/陈丹燕 从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平顶的屋顶望下去，我家的花园被包围在市中心的人流车流里，像在污浊的河流里中的一个绿岛，爸说有半个世纪长的法国梧桐，在我的眼里就像我想象中的森林，环绕在花园的四周，将我家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出来。 我看见一辆白色的大轿车摇摇晃晃挤到马路边的自行车车流里，向我家的大门开过来，然后停下来。他来了，爸的堂哥，和爸长得真像，那个香港人，指甲里一点灰也没有。 堂叔叔来接我们全家去吃饭，他1975年的时候从上海去了香港，去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家产拿去，靠了奶奶家的一些旧朋友，这些年也发了财，回来想买我们的花园。爸爸以为我不知道，他和奶奶说这些事，总出来进去地关上门。 奶奶住的一楼，春天一来，让院子里的大树遮得不见阳光，对面造高级公寓打地基的时候，把背面的墙也震裂了，那时，爸爸说让人来修，奶奶说没什么可修的，又没有钱大修，70年没修的房子坏一面墙不算什么。爸爸吩咐佣人做一面厚布帘遮一遮，奶奶说弄得像马戏班子，爸爸最后从平厅里搬了一幅大画来，画的是花园的夏天，树丛里开满了蔷薇花，那时爸爸凭记忆画的，把手里为一个外国人画的肖像画停下来，那时花园里全是落叶子，爸爸的蔷薇也画得不太真实。奶奶又说她这里像仓库一样。堂叔叔来了以后，一天，我听见爸爸在奶奶房间里说：“钱是容易来的，千千万万的钱都会来去，可是花园只有这样一个，现在全上海就剩下这一个花园了，你和我的这一生一世，都在这里。 ”我听见奶奶说：“本来我卖不卖都一样，就凭你这样说，我就要卖。 ”那是个春深的中午，阳光灿烂，花园里温暖的植物和潮湿的泥土气息，使我的后背很暖，老房子开着的窗子里，一阵阵地有冬天残留下来的陈旧寒气，使我的前胸感到冷。 一个美丽的转身 ◎文/周林 从华山路上著名电影演员白杨的故居小白楼左拐，就进入了复兴西路的最西头。汽车驶入半圆形的马路，便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条优雅的弧线，使靠近丁香花园一边被绿叶掩映带玻璃门的咖啡馆、餐馆、证券公司以及法式的、西班牙式的小楼等都有了一个美丽的侧影和转身。 复兴西路原名是以法租界公董局的总工程师白赛仲的名字命叫白赛仲路，属于法租界时期首建的马路，1914年建成，两旁法国梧桐树遮天蔽日，绿阴匝地，各种法式、西班牙式的小楼鳞次栉比，参次排列，白色、淡绿色、浅黄色、粉红色、居然还有紫罗蓝色……的水泥墙，交相辉映，一股斑斓的浓浓的法兰西风情扑面而来。 秋天的午后，金黄色的阳光像蛇一样穿梭在法国梧桐的浓阴里，行人极少，漫步在复兴西路上，除了偶然飘落下来的梧桐树叶，几乎就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周遭的一切好像都被什么东西过滤过了，就连身边嗖嗖驶过的汽车声音都是衬托这种寂静的背景音乐，那车轮不是压在马路上，而是压在一张静谧整齐的由梧桐树影编织的图案上。车鸣路更幽，蝉噪林愈静。 在复兴西路369号有一座临街三层楼的西班牙式建筑风格的住宅，宅前绿树掩映，露天石阶通向二楼，穹形门后是走廊，著名作家柯灵便曾住在这里的203室。 玫瑰别墅，建筑采用欧洲外观装饰，既有斜屋面，也有现代派平屋面，气派华贵，每幢屋前都有庭院，院中花木扶疏，一派生机，也将这幢幢楼房映衬得更加隐密深邃而幽静。更具传奇色彩是曾经在海外漂泊多年的房主蓝妮女士在耄耋之年又回到了祖国，她哪儿也不去了，就选择她原来居住过的1号楼居住，1996年9月，85岁的蓝妮在这里走完了她极富传奇的一生。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