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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老实巴交的遂宁(微博)男子王本余在内蒙古打工，一个偶然的交集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被指控强奸杀人罪并判处死缓，随后开始了漫长的牢狱生活。直到2013年，真凶李彦明落网，他才被洗去罪名。而此时，算上在看守所羁押的两年多时间，王本余已经度过了18年的牢狱生活。当年42岁正值壮年的敦实汉子，回到遂宁(微博)家乡的山村时，已是亲友不敢相认的瘦干老头了。突变人生从天而降，18年改变王本余的同时，也给王家带来了非议和苦难。 如今，洗净冤屈恢复名誉的王本余，已在遂宁(微博)老家度过了半年多的出狱新生活。华西都市报(微博)记者昨日赶到遂宁市船山区新桥镇白家桥村4组探访，现在的王本余找到了老婆，买了新房，不日就将扯结婚证。不过当他回来以后，亲友们关注的除了王本余本身，还“盯”上了那150万元国家赔偿。而王本余说，东借西挪，身上只有几万元的余钱了。 18年前·命运突变 帮人运尸/被锁定为嫌疑犯 王本余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在1994年12月15日。他从河北到内蒙古包头蹬三轮车挣钱的第3年冬天，在货仓卸货时认识的河北籍装卸工李彦明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王回忆说，那天傍晚他刚回到出租屋，同住一屋的李彦明就慌张地告诉他自己杀了一个小女孩。李彦明先是威胁不准报案，后来又哭着跪下来央求帮帮他。老实不知轻重的王本余当时经不住李的央求，做下了傻事：他蹬着装有小女孩尸体的三轮车，李彦明坐在三轮车上，拖到了离出租屋10多里外的郊外抛尸。第二天清晨，李彦明消失了，王本余成了嫌疑犯被带走。 被判入狱/他多次申诉无门 王本余开始时接连喊冤，可没有人信，在高强度的审问下，他最终承认自己就是作案人。前一段时间，王本余在接受一家媒体采访时表示，他在审讯时遭遇了刑讯逼供，撸起衣服露出身上的伤疤，指着无法伸直的左手食指说，“这是审讯后留下的”。 被关进看守所后，王本余不停喊冤，一直要求上诉，一个狱警告诉他说，想上诉你就可能离不开这儿了，到监狱里再写申诉也一样。王本余听从了狱警的建议，在东河古城湾看守所度过了两年零七个月。 1996年11月，王本余被包头中院判处死缓。王本余说，过年后不久，内蒙古自治区高院曾派人来看守所提审，“我说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但提审法官不管，他说我问你啥你答啥，说我按个手印就行了。”王本余接受采访时说。1997年8月1日，王本余被安排到内蒙古第五监狱服刑。在监狱期间，他多次写申诉材料，但都是申诉无门。而因为他不停申诉，可以在两年后获得的减刑也受到了影响，1999年他才被改判为无期徒刑。 真凶抓获/终于洗清18年冤屈 王本余称自己后来彻底失去了“能出去”的信念，接受现状开始接受改造。转机终于在2013年出现了，李彦明在北京等地犯事被北京公安局抓获。抓获后，李交代了当年在包头强奸杀害小女孩的犯罪事实。北京市公安局因此专门派员到监狱找到王本余调查核实该命案。真凶李彦明抓获后，王本余案确实改判了，改判结果为强奸杀人罪名不成立，犯包庇罪判处其有期徒刑3年。 在当地一位曾在政法系统工作多年的知情人看来，在当时命案必破的背景下，当年公安部门办案压力大，出现像这样的冤假错案并不奇怪。当年的法院段姓审判长也作出道歉表示，“那是当时的政策，放到现在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18年后·重新生活 残旧老屋/发黄的年历留在1991年 昨日，华西都市报(微博)记者驱车离开遂宁(微博)城区,走了10公里山路来到船山区新桥镇。大概是因王本余坐了冤枉牢人人皆知，一打听王家住哪里，马上就有人告诉我们：“他家在白家桥村4组。”一片竹子掩藏的老屋，就是王本余的家。20多年前，王本余在家里种地，娶了一个蓬溪县的老婆姓吴，吴是二婚，带来一个女儿和他过日子。后来因为日子穷，吴把女儿撇给了王本余，从此离开了这个家。为了挣钱，王本余先去了河北后又去了内蒙古。18年无人居住的老宅已是家徒四壁，一个发黄的年历仍停留在1991年。堂哥王本伍说，要不是他帮着补漏，老屋子可能早就塌了，下雨天的时候屋里还有蛇出没。 日常生活/监狱作息习惯未除 去年回来后，因为老屋没法住了，王本余寄住在最亲的妹妹王秀兰家。如今王本余已经60岁了，但身体状况已经很差。王秀兰说，哥哥回遂宁(微博)这半年多主要就是在家休养，一身都是病，身体经常会打颤，还有胃病和前列腺炎，这些病都是多年的监狱生活落下的。 最让家人不习惯的是王本余的生活习性发生了巨大的变化，18年的异乡牢狱生活不但让他夹杂了外地口音，人明显变得拘束了，和人相处感觉很紧张。 每天早上，他不到6点就起床，然后就开始锻炼，在镇上走1个小时的路再回家，他自己说，18年呆在监狱里，生物钟调整不了，经常睡不着就会想到监狱里的铃声。 回到老家/ 他一路走，一路哭 不敢穿过涵洞 因为穿过去就快到家了 去年农历七月的一天，沉寂十几年的老屋热闹了起来，鞭炮声在山间回荡着，赶来看热闹的乡邻来了数百人。到了镇上，王本余连连问，这是不是新桥镇，完全变样了啊。 王本余在镇上停了下来，特地买了酒和一些菜。到了村口，一列火车突然从附近呼啸而过，亲戚在前面带路，王本余却怎么也不敢穿过铁路桥下面的涵洞。在他当年离家时，铁路还未修好，也没有这个涵洞，而他的家穿过涵洞不远就到了。王本伍回忆：“他一路走，一路哭，认出自己的亲人，就哭得更厉害。”自己见到弟弟的那一刻，他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了，当年走的时候是个42岁的壮汉子，但面前的却是一个糟老头，“18年完全变了一个人。” 当晚，王家在王本伍的屋里摆了3桌酒，王本余喝了一点酒，讲到兴奋的时候情不自禁手舞足蹈，描述着监狱里的生活。还把自己的脚抬起来给大家看，不停说着，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没想到还能回来。 “惦记”赔款“好几个亲戚几万几万的借” 出狱后的王本余获得了150万元的国家赔偿。王秀兰说起大哥的悲惨遭遇时，不停抹眼泪：“赔钱有什么用，哥哥差不多一生都毁了，人有几个18年啊！” 王秀兰说，哥哥回来后，几乎丧失了社会来往能力，他不懂得拒绝人。回家乡不久，以前一些几乎不闻不问的亲戚就来了，以各种理由向王本余借钱，都惦记着他那一大笔国家赔偿款。堂哥王本伍提到这事，这样说道：“眼红的人多得很，我晓得的有好几个亲戚借了他的钱，几万几万的借。”当时王本余刚回来不久，就有亲戚当着面开玩笑说，王本余啊，要么我给你150万，要么你离开这个村不回来了，言语间含蓄表达这钱非借不可的意思。 王本伍本人说，自己家里养猪种地，收入勉强能维持，作为堂哥自己不打算借他的钱，“这是拿命换来的钱，150万除以18年，也不算多。” 电话采访返回内蒙古办事的王本余，证实了“盯”上150万元赔偿款的亲友不在少数。有两个弟弟分别以装修等名义借了4万元和5万元，打了借条。而王秀兰也借了他几万元。王本余透露的最令人惊讶的是，他把这笔赔偿款的大头，借给了搞房地产的一位老表。记者问他借了多少，他不愿意说，表示：“他会还的，答应给1分的利息，一两年就还给我，多少钱就不说了嘛。” 通过他本人和王秀兰等亲友的证实，不久前他在遂宁(微博)城区买了一套80多平方米的二手房，花了50万元左右。除去亲友零散的几万元借款，和借给老表的这个“大头”，他已经所剩无几，而电话中王本余告诉记者说：“现在手头就几万元，不多了，够用了。” 亲友讲述 18年间有人背后议论 王家人听了很受伤 今年50岁的王秀兰是王本余的幺妹，这些年来，王秀兰是王本余最亲密也是联络最多的人。改判释放后回到家乡到最近，王本余也是一直住在她的家中。 “我哥哥是老实人，从开始我就不相信他会干强奸杀人的事，他是被冤枉的。”王秀兰一直是申诉最坚决的亲属。被抓的第二年，王秀兰和姐姐（注：王本余共兄妹四人，他是大哥）及二哥、二嫂凑了钱，坐了几十个小时火车赶到包头，公安局、法院都不理他们，在看守所人也没见着，四个人在异乡绝望地呆了一个星期后返回四川。 王本余被定了罪，判了死缓后又改成无期。记者采访中得知一个细节，他被判刑后，跟在身边的女儿小华被包头的孤儿院养育，而四川的亲友没有接回这个孩子帮忙抚养，小华后来长大成人，嫁到了福建。 比入狱后王家人这种微妙态度更甚的是乡邻们的态度。王本伍告诉记者，村里的人都知道王是老实人，因此很少有人背后指指戳戳。但王秀兰和一些邻居则承认，还是有一些人背后会议论，也传出不少编出来的段子，让王家人听了很受伤。这18年来，王家上下默默忍受着这些闲言碎语，直到真相大白后王本余恢复名誉重回家乡。 对话当事人 “做梦都想回老家去” 昨日记者赶到白家桥村时有点不巧，作为事件当事人的王本余碰巧不在，他前几天赶去内蒙古，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过几天才回来。通过电话采访，他谈了谈18年冤狱的一些看法。 记者：你回内蒙古干什么？ 王：当地分了廉租房，现在我不要了，想退了。今天去的时候财务不在，还没办好。 记者：这次办完什么时候回来？ 王：过几天就回来了，以后不去内蒙古了……是伤心的地方。 记者：18年冤屈洗清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王：一个人就几十年光阴，我呢，最好的光阴就浪费在监狱里了。无法挽回只有算了，有什么办法呢？ 记者：有什么最遗憾的事情？ 王：我的父母，真的太遗憾了。我的父母是老实人，一天没享过福，我是不孝之子，他们都是我蹲监狱的时候过世的。母亲是去年7月12日去世，隔我回来就11天时间，妹妹和弟弟打过电话给监狱，说母亲死之前提出要求想见面，监狱说政策不准，母亲最后没见上就去了。 记者：18年中你最想感谢谁？ 王：感谢政府，感谢政策好（音调提高），感谢我妹妹（王秀兰），她管着我，让我少受罪。我在监狱里是外地人，外地人不多，里面有几个好朋友，对我挺好的。 记者：回到家乡有什么感觉？ 王：变化太大了，真的太大了。遂宁(微博)都认不到了，走的时候山上都是光的，现在全是多粗的树，公路也通到村里，那个涵洞我都不敢走。 记者：现在回家了，今后什么打算？ 王：内蒙古气候不习惯，风沙大，还下雪。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乡，我想回自己的家乡。遂宁(微博)是我的老家，人都要落叶归根嘛。在监狱里的时候，我做梦都想回到老家去。 记者：听说你想找个伴，现在找到了吗？ 王：（笑）感谢你们哦，我找了个老婆，就是新桥镇的，比我小十几岁，人还不错。结婚证还没扯，酒席就不摆了，都这么大年纪，不兴这些了。 记者：你现在搬过去住了吗？ 王：对，搬到遂宁(微博)去住了。住得还习惯，热水器、燃气灶都用得来。我现在这么大年纪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以后有个伴，生活有着落，平安过日子就行了。 华西都市报(微博)记者李逢春 摄影 郝飞 遂宁(微博)新桥镇报道 含冤十八年 1994年12月王本余帮杀人嫌犯抛尸，次日凶手消失。（之后他在看守所度过两年七个月）1996年11月王本余被认定为杀人犯，被包头中院判处死缓。1999年王本余被改判无期徒刑2013年真凶李彦明因犯事被抓，交代了当年的强奸杀人事实。王本余洗脱罪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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