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花第一次见婆婆,就把婆婆吓到了,这媳妇哪是儿子说的美女啊,真正是丑女,要多丑有多丑:高而胖,国子脸,皮肤粗黑,眼窝深陷,塌鼻梁,厚嘴唇,大手掌大脚婆。寡居多年的婆婆死活不同意这桩婚事,并以死相逼,儿子锁扣居然不惧老娘的威胁,决绝的将爱情进行到底,生米做成熟饭,让村人带信给老娘:大胖孙子要不要? 隔辈亲,婆婆一听有孙子了,一直僵硬冰冻的老脸在阳光下渐渐的舒展柔软,每一条皱纹都鲜活起来并漾起一丝按捺不住的笑意,嘴里却言不由衷的狠话道:不要不要! 没几天,儿子的出租房里竟然出现了婆婆和孙子逗笑的场景。 如花忙了一桌子菜招待婆婆。 婆婆纳闷了,媳妇咋比先前顺眼多了呢?那细声细语的听起来蛮舒服!还有我那胖孙子飞飞,小乖乖,咋这么的讨喜,惹人疼,惹人爱呢? 还说什么呢,回家吧!带着孩子办婚礼,不丢人! 吃喜酒的一些女人们,面上笑嘻嘻的吃酒,嘴上说着祝福的话语,心里却个个愤愤不平:锁扣一表人才小帅哥,如花如狗尾巴花,不般配!不般配!女人们心里都不约而同的冒起了醋意:锁扣凭啥喜欢这个女人? 在后来许多个闲暇的光景里,村里的女人们或在一起打麻将;或站在某家的院子里,嗑着瓜子,闲聊着,闲聊着,总是要谈起如花和锁扣。 说,谁谁家的男人在外面又养女人了,谁家的男人都没理由在外面找女人,唯独锁扣有理由找女人,他在小镇工厂上班呢,厂里女孩又多,谁叫如花丑啊,还是个外乡人,没个亲啊眷的帮衬着,可是,偏偏关于锁扣的闲言碎语风流韵事丝毫都没有。为啥没有呢?如花又高又胖,厉害,俩口子动起手来,锁扣肯定要吃亏,只能怕老婆呗!如花那妮子你别看她长的丑,有心眼啊,没见她把她婆婆哄的整天笑眯眯的,像捡了个宝贝似的;锁扣一下班,哪也不去,就围着她转。小两口来来去去的黏糊得瘆人! 改天去问问如花,她有啥法宝能驯服男人。 夏如花在镇上开了一家缝纫店,村里的女人们只要去镇上,必定要去如花的缝纫店坐一坐,看一看,看看最近有什么好的料子,有什么新款式。如花总是忙倒茶递水,姐姐嫂嫂的喊着。 有女人就凑近如花问如花你用啥法子让锁扣对你忠心耿耿啊。 如花笑了,笑容如花般灿烂,却又脸飞红霞,细声细语道:没用法子,我俩感情好呗。 咋个好法子啊? 我啥都依他,他啥也都依我。 这是啥法子? 这就是感情好啊! 女人们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但心里同时都有了羡慕嫉妒恨! 日子久了,女人们认定,如花这女子,虽丑,人好,热心,大方,比如做的新衣,之前谈好了的价钱,拿衣服时,故意说少了零钱,如花一点不计较,说没事没事,那就不用给了;有的人在镇上买东西,钱不够,找如花,如花从来都是慷慨相助,记得的还钱,不记得的就不了了之;至于下雨天在她店里歇脚的,吃饭的,借伞的,更是常事。有时候锁扣都忍不住有了牢骚与怨言,如花笑笑,都是村里邻居,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啊。锁扣就笑笑,娘子说的是! 大方而热心的如花并不奢华自己,她的穿戴永远是结婚时候的那几件。 婆婆辈们之间也谈论彼此媳妇的贤德与能耐,一致夸赞且羡慕婆婆得了个好儿媳。 婆婆掩口笑,呵呵,就是面相差点啊! 好看有啥用?我那媳妇跟个妖精似的,成天就知道涂脂抹粉,不是做美容就是逛街,闲了还要搓麻将,哎,败家子! 咱只管自己,不管媳妇! 是是是啊,也不敢管! 至此,夏如花虽丑,却有美德在人心。 夏如花,你是幸福的!夏如花,你是美丽的!夏如花对着镜中的自己竖起大拇指,却又羞涩的笑了。 那个夜晚,夏如花再也不会笑了,锁扣酒后骑着摩托回家,却再也没能回到家。 夏如花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村子的上空回荡,任谁听了都心如刀绞抹眼泪。 婆婆的嗓子哭得已经发不出声音,送走了儿子就疯疯癫癫的病倒了。 婆婆一病就再也没好起来,在床上拖了几年,找儿子去了。 终于有人在背子里议论,如花一副克夫相。 村人看如花,怎么看怎么丑!不想看,不想看!摇头,叹息! 锁扣的本家叔叔们坐不住了,不知道锁扣那一抹血脉还保得住保不住! 本家们经过反复商定:要来孩子共同抚养,赶走如花。 女人命硬,克夫相,害人精!字字如白刃相刺,流泪更流血,如花咬破了唇,咽下血和泪。 如花拎着一只旧皮箱,三步一回头,那个带给她欢乐和幸福的家,终于渐行渐远,模糊,不见! 如花远走他乡,发过誓,永远不回来,为了三岁的飞飞! 如花终于从人们的视野,口里,永远的消失了,仿佛,从来就不曾有这个女人出现过。 飞飞也安静的认了不能生育的堂房婶婶做妈妈。 飞飞健康而幸福的成长着,至于他知道不知道亲娘,没人敢问,没人敢提。 大概是飞飞十岁的时候,小镇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玩具店,老板男性,高瘦,眼窝深陷,塌鼻,光头,哑巴。他做生意明码标价,只在进价上加一点点利润,他的生意超好。哑巴男人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对着学校发呆。 飞飞逛过哑巴的玩具店,感觉哑巴男人有点面熟,这个丑哑巴的眼神好怪哦!哑巴男人送飞飞玩具,并打着手势意思不要钱,飞飞吓坏了,后来再也不敢来哑巴的玩具店。 飞飞去县城读高中的时候,哑巴玩具店关门,没人关心他的来历与去向。 飞飞大学毕业做了一名电视新闻记者,来自山区的同学刘峰等人拜托他帮助寻找一直资助他们的好心人。这个事很棘手,资助人二十年来从不同的地放匿名汇款,飞飞很头疼。 有一个线索很重要也让飞飞很兴奋,那就是多年前,很多汇款单都是从小镇邮局还有县城邮局发出的。这也是刘峰请飞飞帮忙的重要原因。 飞飞凭着一名新闻记者所具有的聪慧细心与敏锐,终于查出当年汇款人的样貌特征来,飞飞吃了一惊,那人貌似当年玩具店哑巴男人。 可是,如今到哪里去寻找这个哑男人呢? 在飞飞去县城寻人的同时,夏如花也回到了村里,她仍然是那副丑模样,只是瘦了,苍老了,哑了不会说话,但是她的眼神宁静而祥和。小村沸腾了,首先是锁扣的堂房叔叔们,不安了,惊惶了,更愤怒了,不祥的女人啊,你死在哪都行,你怎能回来?你是要认儿子么? 然,所有人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如花只是想守在锁扣的身边,安静的终老一生,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她表示永远也不会认儿子的! 也有人打着手势问她怎么成了哑巴,这么多年来是怎么生活的。如花只是微笑,摆手。 村里人同情她可怜她,于是帮她在锁扣的坟附近搭了一间小屋,如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偶尔,也有人看见如花去小镇逛逛。 小镇邮局再次发现有人匿名汇款,派人跟踪,终于发现是夏如花,比对当年的汇款笔迹,正是同一人。 飞飞第一眼见到夏如花就断定,她就是当年开玩具店的哑巴男人。 夏如花摇摇头,并对飞飞摆摆手,意思要他走! 小村来了一拨又一拨的记者,涌进夏如花的小屋,面对一名哑巴,任你记者有天大的本来也挖不出料来。只能采访村人。 村人异口同声,一个孤寡哑巴丑女人,无儿无女,谁知道她心里咋想的,没啥可谈的。 刘峰等人赶来,捧着一大摞汇款单跪在夏如花的面前喊:妈妈,您就是我们的亲妈妈! 夏如花微微笑,宁静而安详。 飞飞受了感染,情不自禁的喊了声妈妈,你就是我们大家的好妈妈! 夏如花泪流满面,继而放声大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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