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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工作的关系， 我每天都会听很多的故事， 这些故事会慢慢渗入我的骨髓， 总是在不经意间被想起。那些动人的、伤感的、无力的，甚至是让人气愤的片段在我脑海中一 一展开， 叫嚣着要变成文字落在指间。最近，孙女士的故事总是像这般冒出来，无论我是月下的漫步，还是在喧闹的都市里， 总会想起这个女人， 我无法想象一个天生患脑瘫而无法行走的女人， 是凭着怎样的执著，寻得世人难觅的爱情的。 新婚之夜，我潸然泪下 1967年3月30日，我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爸妈是中年得女，乐得合不拢嘴。我慢慢长大了，同龄孩子都会坐时，我却软得坐不住，等大家都会走了，我却根本站不直。妈妈以为是怀孕时营养不良造成的，再大点就会好了。可是直到我两岁，还不会走路，爸妈感觉不对劲了，赶紧带我上医院，诊断结果竟然是脑瘫！我能想象这个结果带给他们怎样的震惊，抱着我跑了好几家医院，可结果都是一样的。面对残酷的命运，他们选择了收起眼泪，面对现实。 感谢命运给了我如此善良的父母，他们非但没有嫌弃我，反倒是将全部的爱倾注在我的身上， 对我的疼爱几近于溺爱， 在这份强烈的爱意和包容下， 我无忧无虑地活了26年，然后厄运袭来，一切戛然而止。 1992年夏， 父亲咳了一口血痰，上医院一查，已是肺癌晚期！ 父亲对生死很看得开，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尽管我们竭尽全力地挽留，可他还是在第二年的盛夏离开了，我的天塌了……父亲走了，我不但失去了最爱的家人，同时也失去了经济支撑。为了不成为家人的负累，父亲去世两周后，我被迫去相亲了。 虽然疾病导致我无法自如行走，可我也像普通女孩一样期许爱情， 可是以我的条件，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只要是个男人，又不嫌弃我的情况就好了。 于是我见到了比我大10岁的乃新，他就是跟我相亲的对象。他不英俊，不帅气，不挺拔，不善言辞，甚至略微有些智障，可是他不嫌弃我，于是1994年5月2日，我们结婚了。没有海誓山盟， 结婚那天乃新只是笨笨地说了句：“我会对你好的， 会对你好一辈子！ ”我木然地点点头。 午夜梦回，望着身边熟睡的男人，我不禁潸然泪下，这就是我的老公，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可是他会对我好吗？如果不好，我将怎样熬过未来的岁月？不敢再往下想，我转头望着窗外薄云似轻纱铺满天际，彻夜无眠…… 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下去，于是我收起自己的聪明，尽量理解他的方式，试着与他沟通。他也努力地适应着照顾我，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新生活。 我们俩互补的人生 乃新不太会表达， 却用他的方式表达着对我的爱和关心。每餐他都会问我想吃什么，然后就去做。说实在的，他的厨艺勉强能将食材煮熟而已，谈不上色香味，可他却做得很用心， 所以吃起来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平日里只要我说想吃啥，他抬腿就去，无论外面是刮风还是下雨，他都毫不迟疑。看似笨笨的他，也有心细如丝的一面，冬天的夜晚，睡梦醒来，他都会摸摸我的胳膊腿有没有露在外面。夏天怕我闷，只要天气稍好， 他就推着轮椅带我出去散心，胜利公园、长春公园、动植物园、牡丹园、文化广场……一个夏天不知要去多少回！ 而无论去哪里都是他的一双脚和我的两个轱辘，因为出租车不爱拉我们，嫌我们动作慢，轮椅还占地方。记得我们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欧亚卖场， 距离我家十几站地的路程， 他就那么推着我一步步地走去了。我抬眼，看见他一脸的汗水， 竟有说不出的感动和心疼…… 我的担心和疑虑在他无声的行动中渐渐烟消云散了。 我们享受着属于我们的快乐时光。有时我问他，你喜欢我啥呢？我啥都不能干，还得你来照顾我。他会很认真地回答，他喜欢我的聪明，一天书没念，竟然识字、能读书写字，还会用电脑……他总爱跟人夸我如何聪明， 一副以我为傲的模样！ 就这样，他是我的腿，我是他的头，我们互补着，慢慢地融入了彼此的血液里， 日子虽然不富裕， 却因为有了彼此而拥有了无可比拟的幸福。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 福兮祸之所伏，连上苍也妒忌我们的幸福，当我们享受着美满的生活时， 灾难正悄悄挪近，而我们却浑然不觉…… 乃新一直有腿疼的毛病，2012年春节前夕，突然疼得受不了，就去吉大一院拍了片子， 第二天去取结果时，他从医院给我打电话，说医生不给他结果，让家属去取。我一阵眩晕，常看报纸和电视，我恍然明白医生让家属去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 他的朋友陪他去了医院，回来说没事，就是腰突，怕他听不明白才喊家属去的， 医生让吃点营养药就好了。我将信将疑，时近中午，我让乃新去附近饭店点菜，请朋友吃饭。趁他出门，我再次问朋友诊断结果， 可他还没说话， 眼圈就红了。 不用再说了，我已经明白。 有他的家，才是港湾 乃新是癌症晚期， 腿疼是癌细胞扩散到腰椎所致，朋友不肯相信，又拿着片子去了几家医院， 结果都是毋庸置疑的。我也不敢相信，自我认识他，他连感冒都很少得过，怎么就一下子得了癌症呢？强忍着泪水，在他面前扮演着坚强。 不愿相信也得面对现实，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靠低保生活的我们无力就医， 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给他补充营养， 尽量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此外，别无他法…… 眼看着老公一天天衰弱下去，在病痛的折磨下日渐消瘦，我的心都碎了，我需要他时，他竭尽全力，可他需要我时， 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在疾病的拉扯中一点点远离…… 在弥留之际， 乃新还惦记着我的生日，嘱咐他哥给我买生日蛋糕，还要预订一盘素馅的饺子。 他躺在医院里，却还惦记着我，这样的他让我心尖发疼， 眼睛酸涩得模糊了一切。虽然腿脚不方便，我还是让侄儿接我去医院陪他。看到我，乃新有些意外， 我告诉他， 晚上在医院不走了，他高兴得像个孩子。 入夜后，他沉沉地睡去，我坐在床边，抚着他瘦得塌陷的脸颊， 想着那些明媚的午后，眼前闪过刺眼的骄阳、儿童公园带刺的玫瑰、南湖碧波荡漾的湖水，还有他挂着汗水的笑脸……突然他从昏睡中睁开眼， 眼光迷离地望着我，问了句：“你是谁呀？ ”一切的闪亮瞬间隐去，我慌乱地看着他，问：“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木然地望向我的身后，似乎在努力回想，很久之后，他才说道：“你是我媳妇！ ” 一股锐利的刺痛瞬间穿透了我的心脏， 泪已经无处躲藏， 我转过身，任一串泪水滴在盖腿的薄被上，心又慌又抖……第二天，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流泪，虽然不知道病情，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要远行了， 恋恋不舍地抓着我的手， 然后陷入了无边的昏迷。偶尔清醒，他沙哑地问我几号了，然后将目光挪向他的侄儿，好像是在叮嘱。 我的泪再也控制不住了，傻人啊，到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我的生日，我趴在他耳边轻声说，明天就是我生日了，你一定要等着，到时候侄子会带饺子和蛋糕来， 我们一起吃，一起过生日。 他听见了，一个脆弱的笑容从他的唇边漾开。 我一个残疾的女子，何德何能，竟得他如此的深情，我紧拉着他的手，想留住他离去的脚步， 求上苍看我们可怜，给我们多些共处的时光。 可神灵没有听见我的祷告，从我身边夺走了他。 老公闭上双眼的一刻，我的心也随之崩裂，血顺着缺口喷涌而出，淹没了我的意志，除了疼痛，我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了。 我们在没有爱情的日子里相遇， 却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将彼此融进了血液里。我们不懂得爱情，平淡平凡的日子却让我们体会了情浓意浓的深情！是他，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让我从此有了可依靠的臂膀。他曾对我说，他会对我好，对我好一辈子，他做到了。可是，怎么办呢，没有他的日子，我是如此孤单，有他的家，才是港湾，失去了他，我只是艘随波漂流的小船。 老公，我好想你，感谢命运，让我遇到了你。 主持人桥桥：采访结束后，我问孙女士要张他们的照片， 很快她便传了一张给我，是张制作过的合影，两人的头像挤在一颗红心里， 甜蜜蜜的。可是因为分辨率太低，我请她换一张。过了一会儿，我收到的还是同一张照片，只是没了花边。孙女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这是他俩唯一的合影。 她的语气让我明白这照片对她是何等宝贵，一时竟湿了眼睛。我每天接热线电话， 大多数人都是来抱怨婚姻不顺或是指责自己的伴侣，诉说他们的不幸。可孙女士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怨气的话，不过，她是我见过的最喜欢用省略号的人，在与她交谈中，我突然明白了那些省略号的意义， 体会出她那无从宣泄的思恋和无处可诉的离愁。 虽然没有财富和地位， 甚至没有健康和美貌， 她却得到了世间了不起的真情。真正的爱情能够鼓舞人，唤醒人内心沉睡着的力量和潜藏着的才能。 所以，健康的人们啊，我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谢谢孙女士悲伤又温暖的故事，前方的路不容易，且行且珍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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