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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衍文:《当代诗坛点将录》序

 fdshan 2014-04-24
夫诗坛点将之录,舒铁云氏所创以论诗人者也,自是以还,作者接踵。格寓诙谐,体为比拟,诚可继世绍而张之也。其善维何?约有数端焉:     一则沟通雅俗也。谈艺论诗,文士所耽;而稗官说部,则市井所好。雅而俗之,俗而雅之,有别开生面之趣。以弹喻弹,人不能知,喻以非类则明矣,况若《水浒》之家喻户晓者乎?善乎叶焕彬氏之言曰:“虽游戏之作,能使读者于百世之下,想象其生平,斯固月旦之公评,抑亦文苑之别传矣。”其于舒《录》一再校刊,想见其好之乐之之甚也。
  
    二则巧为抑扬也。褒贬或明或暗,或正或偏。拟之则或以其才,或以其智,或以其望,或以其形,或以其性。且同一梁山豪杰也,诸家取义各异。如没羽箭张清,铁云用以自拟,赞语有云:“弃尔弓,折尔矢,高固、王翦有如此。似我者拙,学我者死,一朝击走十五子。”自负其诗之高,他人所不能敌、不能学也。而方湖则拟诸赵熙,曰:“其才捷,其技神。”注云:“香宋诗苍秀密栗,其遣词用意,或以为苦吟而得,实皆脱口而出者也。”言其下笔之速而已,非谓其有太白醉酒诗百篇之才也,皮里阳秋,与铁云之高自标举,迥异其趣矣。
  
    三则足以行远也。点将之录,有初虽不显,而后终风行者,诚以其趣味之饶,足资谈助也。忆陈石遗尝于光绪三十四年张诗人排行榜于京,阙第一名,而以郑苏堪为第二,评曰:“恨无长篇,否则可为第一。”以陈散原为第三,陈听水为第四,易哭庵为第十。《郑孝胥日记》笔之而不详。今知之者罕矣,倘当日石遗能步铁云之后尘,着方湖之先鞭,则必不至于失传如此,其脍炙人口当在《石遗室诗话》之上矣。
  
    慨自绩溪胡氏辈倡白话以还,雅言中绝,诗道沦胥,纵有好为旧体者,多湮没无闻,其中有名世者,亦以他艺,不以诗也。今日显学之骛新摈旧至于如此,可叹也。小友冯君永军,虑后人将不复知今世亦有为诗遵律令如古人者,乃发愿作《当代诗坛点将录》以传其人,潜德幽光,赖以得发,甚盛事也。
  
    余亦好谈诗者,顾尚论古人之诗已耳,不议今人之诗也。初闻小友为此,有“可怜无补”之叹。及见其序次,又颇不以为然。逮览其评,则成见销矣,为之击节再三,欣然首肯,以吾自冯君之作而始悟读点将录之法也。其法者何?当泯天罡、地煞之界而读之也,而冯君已先我而悟之,而用之矣。
  
    夫诗家之以得列天罡为荣,人情之常也。然此戋戋六六之数,焉得人人而入之乎?故诗人之列地煞者,不当概以下天罡一等视之,宜观其评赞如何耳。舒《录》本不标天罡、地煞之名,可见其微意。自方湖始有此等威之别,然细察其实,其以镇三山黄信拟黄节,地煞也,而评品则甚高,配之,止以同姓故耳。又以地杰星丑郡马宣赞为张佩纶,一作吴观礼,甚加推许。张则李合肥婿,吴则何子贞女夫,皆取其“郡马”焉耳,罡煞、美丑非其所计也。梦苕所为亦然,其以天闲星入云龙公孙胜拟陈衍也,位次高矣,而评语则甚不堪(后重拟为天机星智多星吴用,语较持平),反不如方湖拟之为神机军师朱武犹有所可也。其褒其贬,固不拘拘于座次之先后。前辈所为如是,而冯君得其三昧矣。虽浩劫之余,网罗文献,百八之数,未得其全,顾既富于春秋,全璧之成可拭目以待也。
  
    抑余尚欲有所献曝者:耳目所接,有三人焉,他日续成,或可补之乎?
  
    一则周錬霞紫宜也。窃谓一丈青之位非异人任。女士诗词,奇思妙想,迥不犹人,素有“金闺国士”之目。余尝浼人搜辑其作,而恨不得其全也。一则曾琦慕韩也。其诗蒿目时艰,能工感慨。闻其集已梓于夷洲,可访也。一则易家钺君左也。龙阳易实甫之哲嗣,惊才绝艳,允继家风。闻其晚年往来台港,主讲上庠,卒后有全集问世,惜未之睹也。三人者,小友盍访其作而授之勋乎?
  
    冯君业工科,而好耽玩书林,优游诗囿,非寻常业国故者所及也。所作《蒹葭馆诗词》已积成卷帙,又有诗话若干卷,皆可观也。蒙其不弃衰残,时来枉顾,尝以近贤胡步曾先骕拟之。其夫人祝伊湄亦精研文史,且擅诗词,近方注张香涛诗。“清才艳福两无妨”,不知他年点将学林,将何以位置耶?梁山泊中恐无此双星也。读兹录,想见贤伉俪翻书赌茗之乐,足可奠诗魂于九地、安星宿于九天矣。
  
    庚寅菊月龙游刘衍文序于上海市钦州花苑之寄庐,时年九十有一。
  
    (《当代诗坛点将录》,冯永军著,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3月第一版)
  
  
  
  冯案:刘先生此文曾刊载于2011-03-20 之《东方早报·上海书评》,题为《泯天罡、地煞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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