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的单位人际关系】
有一个正县级的领导干部，平时对他的同事下属直至跑腿打杂的办事员们都非常地善待关怀。不知是因为积劳成疾还是暴病不测，他倒在了岗位上。可治丧期间单位里却没有一个人前来吊唁慰问，家属们气愤不过，点名喊来几位，态度也是如仇敌般异常恶劣，和平日里的巴结温顺天壤之别。家人在悲痛号啕之后，恍惚中听到这位领导干部对她说，“这些家伙本来就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我指望他们报恩已是铸成大错，你现在责备他们不讲良心，岂不是错上加错。”纪晓岚先生给我们讲述了这么一个有点像寓言的故事，也可能是借此述说他久居高位几十年的官场心得。
这类故事可不是只发生在纪大学士所处的那个年代。我们身边许多退下来的领导干部在职时真的是众星捧月，可镜头一转就成了形影相吊的独行侠了。凡是有过单位经历的大多都会见过与此近似情节的现实版。经历过如此冰火两重天的领导们自然会肝火上升，感叹“人心不古”，“道德滑坡”。勿庸讳言，道德滑坡是客观现实，但也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套用一句文革语言，百分之九十五都是好的和比较好的，只有百分之五的一小撮是白眼狼。何况得瓜得豆，难道和你下的什么种子就一点关系没有么？
任何一个脑子没被挤过的人都明白，要想在单位里混，不看领导眼色是万万不能的。无论是趋利的还是避害的，见了领导都要作崇拜状驯服状乖巧状，尽可能地把五官布置得更紧凑一些。如此，可以想见，一部分认为自己并未获得额外利益的人，自然不会在事过境迁之后还自作多情地去“感恩”；一部分得到过提携和照顾的人也会以为，你投桃我报李，自己已鞍前马后做出了足够多的回报，现在也正好重新上路，另起一行。至于那些与领导形影不离的“宠臣”们，其中的相当一部分人是为了谋取私利而将领导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他们对失去利用价值的东西，结果一定是“弃之如敝屣”。
领导手中掌握着对下属臧否予夺的权力，这也是领导们树立权威，凝聚人心的利器。可如上那位正县级领导怎么会落得那样一个悲惨的结局呢？得到他利益输送的那些下属们怎么最终反而横眉冷对了呢？标准答案真没有，猜想臆测倒是可以有。那些白眼狼比较容易解读，这属于自然灾害。还有那些曾经整天在身边出没，最得信任重用的家伙，也比较容易理解，这属于识人不准，用人不当。这也是大部分当领导的绵延几千年先天性的毛病。除此而外，至少还有两类人值得一提。一是感觉丢失了自我的人。现在在单位里混，没有靠山是不行的，由此上溯几千年想必也不会有多大差别。但有了靠山，就成了他的人，无论何时何事都要无条件地和他保持一致，如此年复一年谁受得了。遇到此事或许潜意识里还会有种解脱的快感也说不定。二是觉得尊严受到伤害的人。一个没有裤子穿的人，你给了他裤子，他会视你为恩人；而你到处说这个人的裤子是我给的，不断地要求他向你报恩，毫无疑问你已经成了他的仇人。就像有的所谓慈善家们，总觉得我做出了物质的付出，你就要给我精神的回报。每每看到那些记者们把话筒抵在受捐者的嘴边，生硬地索要感谢时，总是心里发抖。这些文化人难道连不食嗟来之食的道理也不明白。
附《阅微草堂笔记》中的原文：
献县一令，待吏役至有恩。殁后眷属尚在署，吏役无一存问者。强呼数人至，皆狰狞相向，非复昔时。夫人愤恚恸哭，柩前倦而假寐，恍惚见令语曰“此辈无良，是其本分。吾望其感德已大误，汝责其负德，不又误乎。”霍然忽醒，遂无复怨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