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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关园记事

 溜溜达达的晖姐 2014-04-28


说起中关园,有些人会以为是中关村呢,中关村名气要大一些,早先到科学院的都在中关村下车,公交车有一站。文革时中关村也是个热闹的地方,我曾带着23楼的几个小孩在中关村路口摆开水摊,给大串联的学生解渴。中关园就低调得多了,别说外地人,就是北京人不熟悉这儿的,也要掰开揉碎了说中关村是中关村,中关园是中关园。中科院在中关村,北边就是中关园,是北大的宿舍区,北大有八大园……

我家住在中关村,可中关园在我童年、少年的生活里的位置不可替代。

模模糊糊记得搬到中关村以后,在中关园的幼儿园上中班,幼儿园里有两位奶奶级的老师特别慈祥,一天觉得一位奶奶的脸有些不一样了,听小朋友说,老师拔牙了,原来拔牙脸会变,这个印象跟了我很多年。没等我升到大班呢,就去上小学了,妈妈爸爸为了让我早点上学,按就近入学的原则先送去保福寺小学(中关村一小的前身)的实验班,班里都是91号以后出生的孩子。

到了二年级,爸爸“干部下放”了,妈妈的工作单位在城里,不能天天回家。于是把我转学到了北大附小。北大附小可以住校,在燕东园北面的五公寓里有套单元房,有七八个孩子住校,也由一位奶奶级的田老师管理我们,田老师瘦瘦的,笑起来满脸沟壑,和和气气的对我们说话,今天我还能记起她的模样。住校的孩子里还有父母不在北京的,放学后我们就像一群小鸡回到田老师的翅膀下。到了星期六下午,我回到家里,把炉子搬到楼门口,放上碳饼,塞上废报纸,烟熏火燎中把炉子生着了。等妈妈晚上回来就正好可以做饭了,小学二年级就会生炉子一直让我无比自豪,时不时的就拎出来跟年轻人吹嘘一番。后来想想在管道天然气时代还提这些事,也够九斤老太太的了。爸爸“下完放”后,我也回到家里,于是上学,放学一天四趟穿行中关园。

中关园里多数是平房,很多同学家都住在那里。上学时是约楼上的同学一起走,一路上说东道西的很快的就到了。下午放学回家时,就有路队了,住在科学院的一个路队。出了校门进了中关园,就自动按友情编队了,我们在中关园里各处乱窜、聊天、嬉戏。

北大的一些大学生到附小任辅导员,我们班的辅导员是个很老实的大学生,姓周。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没把周辅导员放在眼里,背后叫他密斯特周。放学后,我们几个在中关园的那片树林里嘻嘻哈哈的边走边喊:密斯特周、密斯特周,你的跟屁虫在找你!有时会到中关园的同学家玩一会儿,各家小院子的风景都不一样,屋前的院子里不是花团锦簇,就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煤球,煤饼都堆放在屋后,从房前屋后就可以看出主人的兴趣爱好和持家本事。说句实话,那会儿对院子里的花草不是很有兴趣,喜欢进到屋里,没准能受到糖果的招待,再看看有没有新的小人书和课外书。也有放学后直奔北大校园里,五四广场和东操场是我们的最爱。

一天下午,我和最要好的同学娃子(奶奶管她叫女娃子)到五四广场沙坑里玩沙子,堆沙子,挖沙坑都玩了一遍,开始互相往沙子里埋对方的鞋,看谁最先找出来自己的鞋。该我找鞋了,我在沙坑里刨来刨去,找出了一只,另一只就刨不出来了。娃子在一旁偷着乐,看我在沙坑里四处扑腾。天色暗了,该回家了,我还没找到那只鞋,娃子也过来一起找,四只小手使劲往沙子的深处挖去,还是没找着,两个人都急了,玩了命的扒拉着沙子,鞋子依然没有踪影,直到天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了,还是没找着鞋子,怎么办呀,两个小脸哭丧着面面相觑。我本来就不好好学习,爸妈要是知道我玩得鞋都丢了 ,肯定是一顿皮肉之苦。还是娃子够朋友,让我穿她的鞋回家了,她一只脚光着回的家。第二天我们又去沙坑,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鞋了。

虽然不是中关园的原住民,可小学、中学时都在中关园借住过。因为爸妈要“干部下放”,要“社教”,要“四清”。上小学时住过爸爸的同事家。中学时住过妈妈的大学同学家,我和妹妹还住过妈妈的同事家。住到别人家,吃饭就去中关园里的公寓食堂,所以对公寓食堂有深厚的感情。饭票是爸爸买来给我的,虽不限制我对饭票的使用,可粮食是有定量的,菜嘛,没几样,没法大吃大喝。有了选择饭菜的自由乃当年一大快事,每当打饭的时候快到了,就去窗口排队,对着挂出来的黑板上的菜名,菜价,心算好要付的饭票。一阵阵菜香引得鼻孔直放大,饭菜挺好吃的,那时候家里的饭菜,花样比这儿还要少些。早饭有油炸馒头,是把剩馒头切两半炸了,很受欢迎。我不光早上吃,还会多买 一片,留着课间吃。文革时,有同学说我吃炸馒头片是资产阶级生活作风。

在食堂吃饭还能遇到很多附小的同学和学兄学弟、学姐学妹。最多的还是长辈们。那边一位慈眉善眼的阿姨在和人说话,她的语调特别和气轻柔,边说边笑,引得我多看了好几眼,觉得这个阿姨与众不同。直到文革中我去同学家串门,那个阿姨笑眯眯的看着我,哈哈,原来她就是同学的妈妈——北大幼儿园的老师,太有缘了。

另一个童年时也让我魂牵梦绕的是中关园北门口的合作社,放学之后老是喜欢到合作社里看看,要是有能力消费一点是多么的爽啊,其实合作社里没有多少好吃的东西,要是想吃得体面,过瘾得去福利搂的中关村茶点部,但茶点部的咖喱角,苹果派太过奢侈,远远超过我们的经济实力。 “三年困难”时期,越是吃不饱,越爱去逛合作社,绝大多数时候就是过过眼瘾。合作社的奶糖和水果糖,都是那么可亲可爱的,实在馋极了,摸摸兜里的钢镚,只够买块桂皮放到嘴里嘬嘬。

要说去中关园同学家里串门最多的是王钟翰老先生家,他的女儿与我小学同班,中学同校,插队同公社,关系一直最好。他家里有一些老式家具,大理石的桌面,四周是硬木雕花,凳子也是大理石的凳面,夏天坐上去凉凉的。最让我忘不了的是两位老人家总是特别和蔼的对我们这些小辈说话,而且是认真的,绝不敷衍的听我们说话,遇到同学不在家的时候,王钟翰老先生会放下手里的工作,亲自来接待我们,笑着问候我的父母,问我有什么事他可以转达,完全是在与平辈人聊天的意思。我知道王钟翰老先生的份量,这位著名的研究清史的大家,时间该有多宝贵呀。每到这时候,心里都很忐忑,原本一个不学无术之辈还要耽误老先生的时间就是罪过了,赶紧撤。几年前去民族大学宿舍看望老先生,王钟翰老先生虽然身体很弱,依然是那么和气,亲切。每想起王老先生,心底都会涌起感动和敬仰 。返城以后为了参加招工考试,到这个同学家复习功课,同学的妈妈在一边照顾我们。轻声的,用比较慢的语速说着鼓励的话。也是在她家第一次看的录音机,听到邓丽君的歌声。

小学时,下午放学的路上,看到中关园树林里的空地上,常有一些大人在打太极拳,有时爸爸也在里面认真的一招一式的比划着,当看到爸爸,很有点欣喜,好像得了彩头似地,不明白当时为啥这么高兴。

上中学了以后,还是会穿行中关园,加上寄住在中关园不少日子,所以是常来常往的。一个炎热的夏天,我骑着自行车从中关园的东边进来往沟西的那条马路冲过去,过了小桥往南一拐,赶紧捏闸跳下了车,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路边两边的柳树上密密的垂下无数绿色的“吊死鬼”,蔚为壮观。虽然头顶火辣辣的日头,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认真琢磨一阵,没有可能从空隙里钻过,不碰到虫子。于是调转车头原路退回改走大马路了。那天看到的层层“虫帘”印象忒深了,一直不能忘。

1982年夏天,我家从中关村搬到中关园,儿子东东已经一岁了,后来东东上了中关园的幼儿园,再后来上了北大附小……

今天的中关园早已“现代化”了,我和东东已经不住中关园了,我还是经常回到中关园去看望年迈的妈妈,每次走在中关园的树荫下,心里有种无可言喻的宁静,为着这份独一无二的熟悉与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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