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夏天分外炎热,在这红尘滚滚的热浪中,我们在这里谈论《青木川》,心中越来越凉爽,秦岭的山风,青木川的溪流已经给大家带来了阵阵清凉。实话说,《青木川》小说写得一般,我这支拙笔不足以描绘出那里秀丽的风光,悠远的历史,生动的人文,青木川的实际远比小说精彩,现实的生活远比小说丰富。 2000年我到陕南山区考察蜀道,在川、陕、甘三省交界的地方认识了青木川镇,这是个古朴清淳的小镇,木房、廊桥、老树,蓝天、清流,人说再往前走不远就是著名风景地九寨沟。让人称奇的是山中西洋的楼房,有豪华的美宅,那座巴络克式浮雕的礼堂和那些张口便是英文的老汉,让我惊讶得不知身在何处。一问,这一切原来是当地民团司令魏辅唐所为,魏辅唐在1952年被政府作为土匪恶霸镇压,枪毙在他亲自盖起的中学操场旁边,埋葬在自家的坟茔里。而由他赞助支持走出青木川,学有所成的精英人物们,除了徐种德老先生,其余再也没有回来……徐老先生回来的原因很简单——知恩图报。 我总感到我们对中国近代史的了解过于简单匮乏,我们依着传统习惯喜欢将人分成好人坏人,土匪恶霸当然不是好人,可是有些人的政治立场实在难以界定,他们的面目是那样模糊不清。被我们称为“农民起义”的许多行动,其实都是和“匪”连在一起的,土匪活动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国的历史。我们的史学家视土匪为不屑,研究过革命,研究过反动,却从没有人研究过土匪,这实在是个遗憾。我曾在《响马传》一篇文章中,将魏辅唐划入土匪范畴,遭到了青木川人从领导到群众的反对,他们说魏辅唐是开明士绅,不是土匪!在写《青木川》这部小说时,我认真地反思了这件事情,将现实与历史揉和在一起,用了跳跃穿插的手法,而没有依照时间平铺直叙,结构的改变让我吃尽了苦头,几度企图放弃。但它毕竟是小说,不是历史的照搬,许多的扑朔迷离不是我的有意,是我无法将它们搞得水落石出。历史往往走着大螺旋式和无数小螺旋式的发展路线,过去的岁月里暗含着今天的特色,在今天的现实中又能窥出逝去年月的痕迹,走进青木川小镇,站在那座古旧的廊桥上,我感动了过去和今天的衔接。感到了我们对祖先的理解和对生命的尊重。 《青木川》小说的酝酿,算上最初资料搜集,前后有近20年的时间,我在青木川先后采访了近百人,查阅了大量历史资料,历史的遗忘是惊人的,记忆的筛选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根本无法挽留住随着清溪流逝的浪花,尽管那浪花是那样美丽动人。我在写《青木川》时,小说中的原型,大部分还存在着,魏辅唐的第五个妻子瞿遥章还在深暗的老宅里消磨着暮年的最后日月,八十多的老人,脸上的美貌精彩,依稀当年。今天,少校参谋主任徐钟德仍旧用自己苍劲的书法在《青木川》的扉页上给游客题诗留念,成了青木川旅游的一道风景。一个偏僻的山区小镇,成了这两年五一、十一的热点,成了人们热衷的话题,这是我在写作《青木川》时没有想到的。事物的丰富多彩体现于它们的细部,而对细部的钻研恰恰是小说家的特长,在具体细节上稍作停留,通过肤浅匆忙的一瞥,引出一段说不清的陈年往事,告诉人们,在秦巴山中,还有一处这样的所在,这处所在又承载了一个有多方视角的故事,读罢小说,没有喝彩的掌声,只有一声叹息和久久的思索。想到那个地方走走,看看那些山水和人物……这就够了。 目前长篇小说佳作如云,其中不乏写作的高手与精品,那是我仰慕和崇敬的。《青木川》小说能幸运获得中国作协重点作品的扶持,获得陕西省委宣传部、陕西作协和出版局的倾力推出,是我的福分。特别应该提到的是,小说创作采访过程中,我所在的汉中市、周至县和太白文艺出版社的编辑韩霁虹所给予的人力、物力援助是让我难以忘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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