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纷大地土耳其(四十四)

真藏屋 2014-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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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流至十五世纪初期，那时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已经攻占了小亚细亚的大部分，陷入重围的拜占庭帝国正艰难地度过最后的时光。土耳其商旅们在乡间问路，种地的农民抬起头，随手向远方一指：is tin polin (希腊语：城就在那边)，这座在那边的大城，没有人认为是其它的城市，因为在人们的心中，世界上只有一座城市，那就是Istanbul.伊斯坦布尔，一个何等骄傲的名字，一个何等辉煌的名字。

飞机徐徐降落，把我从浪漫的爱琴海边带回来这座离别了多日的“那边的城市”，一座满载帝国荣耀历史的名城。在这里我继续游走在那些层层叠叠的时光里，去寻找土耳其作家奥尔罕-帕慕克心中那座城市的记忆。在这座交织着各种宗教和文明的昔日帝都，最让人灵感纷飞的地方，不是圣索菲亚教堂，也不是蓝色清真寺，而是博斯普鲁斯海峡海，金角湾和马尔马拉海交汇处的那一片海域。人们来到伊斯坦布尔旅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究竟是城市环抱着海洋，还是城市被三面的海洋所包围。伊斯坦布尔因这片海洋而生，因这片海洋而繁，历史上因为这片海洋而无数次燃起熊熊战火，进而改变了伊斯坦布尔城市的命运。在历史的长河中，一个又一个的帝国在这里孕育，成长和消逝。当游轮从黑海岸边返回到伊斯坦布尔的时候，时间正好精确到最美的黄昏时分，漫天的霞光染红了老城区的上空，老城区那些林立的尖塔和此起彼伏的大圆顶向我们展示了伊斯坦布尔最迷人的城市边际线。我知道世界上很多城市的边际线比伊斯坦布尔更美更壮观，但我不知道还会有哪个城市在这些绚丽的霞光中，会让人们的记忆闸门突然放开，让人们的灵感如泉水般涌出，让思绪交织在古老与现代，东方与西方，上帝和真主的对峙和交融之中：

在奥斯曼帝国历史上的最辉煌时期，伟大的苏莱曼大帝坐在托普卡帕金碧辉煌的皇宫里，仰望着圣索菲亚和蓝色清真寺闪闪发亮的尖塔，正在提笔书写给法兰西国王的国书:

“爱上帝，爱王冠，

爱我高贵的先辈、光荣的祖先以及他们的陵墓，

也爱炽热的宝剑、胜利的大刀以及武士们胳膊的力量。

更爱我所征服的每一寸土地：

从白海到黑海，从多瑙河到尼罗河，从安纳托利亚到阿拉比亚。

我和你不同，你只是法兰西的国王，

我是苏丹里的苏丹，君主们的君主，

是上帝在大地上的影子，是把权杖分配给世人的大帝：

我是苏丹苏莱曼汗”

奥斯曼帝国不可一世的傲慢君主的形象跃然纸上，不过苏莱曼大帝在信中并也没有吹牛，他说的都是事实，在他在位期间（1520—1566年），奥斯曼帝国确实达到了极盛时代。其版图从今天的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连绵到伊拉克的巴格达，从克里米亚半岛连绵到埃及的金字塔。这一帝国既继承了阿拉伯哈里发王朝的衣钵和拥有伊斯兰教中心的重要地位，又兼朓基督教文明和远东中亚大地的文化传承，复有漠北蒙古草原的骠悍武风，从中亚、小亚细亚、北非直至东欧大陆一路横扫过去，几入独孤求败的颠峰状态。奥斯曼帝国一个小小的军事举动，都会令整个欧洲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而此时的伊斯坦布尔也如日中天，威震四海。遥远东方的瓷器，香料和丝绸源源不断地到达这个古丝绸之路上的欧洲终点，使之成为一座用黄金打造的世界上最富有的城市。

时光流逝，沧海桑田，今天那些奥斯曼帝国的后裔们感受到的只是那种帝国斜阳般的忧伤。一些土耳其人仍然以奥斯曼帝国为荣，却不屑与亚洲为伍，梦想着有一天能投入到西方的怀抱，只可惜欧盟并不接纳它。因为无力去改变当前的世界格局和自己受冷落的状况，在这种矛盾心理的困惑下，于是便产生了一种被称之为“呼愁”的心理感受，这个词最初源自诺奖获得者奥尔罕-帕慕克Orhan Pamuk的自传体小说《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在书中奥尔罕-帕慕克描写了帝都由辉煌步入平淡的忧伤，向世人展示的不仅仅是他个人失落的美好时光，更是整个土耳其文明的感伤。土耳其的躯壳在欧洲的外围游荡，象是离散的孤儿，乞食于邻家富户；而它那本该归属欧洲的灵魂，诸如君士坦丁的幽灵、基督正教的起源、罗马法的圣地,却在土耳其的土地上滞留无归。

今天当我坐在拥挤的城市电车上，走在伊斯坦布尔行人摩肩接踵的老城区步行街上，看着那些时装新潮，发型奇怪的伊斯坦布尔年轻人听着M4摇头摆脑，招摇过市的时候，我知道历史正在离我们远去，君士坦丁大帝和苏莱曼大帝们都已经渐渐隐入历史的黑暗之中。人们也已逐渐走出“呼愁”的困顿，重拾起曾经拥有的自信，尝试发挥着连接东西方，伊斯兰世界和基督教世界的桥梁和纽带的作用。伊斯坦布尔作为曾经的两个帝国的首都，今天已经不再是土耳其共和国的首都，却已经成为一个热闹非凡的现代国际大都市和土耳其人的精神首都。

只是，它那颗心脏依然为古拜占庭，君士坦丁堡和奥斯曼帝国的光荣而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