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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秣马

 靓剑凛波书斋 2014-05-13

 与)

  五月的漳州,细雨连绵。

  差不多四十年了,几乎每年女排姑娘最艰苦的一段日子,都是在这座她们年年到访却始终陌生的小城,都有这淅淅沥沥的雨声陪伴。

  这天傍晚,几个撑着雨伞、腿上绑着冰袋的高个子姑娘走进了漳州基地马路对面的大润发超市,一看就知道是刚刚结束训练的女排队员,但完全都是生面孔,上去一问说是国青队的,不知为何立刻想到了朱婷,感觉如果时间倒回一年,说不定那个怯生生回答“我们是国青”的姑娘会是她。

  而此时的朱婷,正在基地三层国家队的训练场地参加夜训,助理教练安家杰在帮她纠正发球动作,手把手地带她体会动作要领。

  “几乎每天夜训都有我,我需要提高的地方太多了。”朱婷说这话时有点不好意思,突然眉头一皱透露一丝着急,毕竟时间紧迫,还有二十天就是就是瑞士女排精英赛了。

  瑞士蒙特勒,一年前朱婷的起飞之地,想当初只要用好天赋高高跳起重重把球扣到对方地板上就能得到满分,现在却要在诸多环节对照高标准,立时就看出了差距和进步的漫漫长路——

  “每一年的感受确实不太一样。每次看到现在的国青队,我就会想到之前的自己。相比来说,今年比之前哪一年站得都要高一点吧,可是感觉欠缺的地方怎么比以往哪个时候都多。”

  那一堂夜训之后,因为自己按照规范动作发出的球很没谱,朱婷有点小郁闷,这连带着帮她纠正动作的安家杰也跟着着急。就看他在走回公寓的路上还在跟朱婷比划发球时挥臂的动作,而不远处的袁心玥则笑成了一朵花,她也说不清过去的两个小时夜训中安导哪句话点醒了她,让她体会到了在发力那一瞬间手臂的控制最好像一只招财猫,然后她连续发出的几个跳飘球,竟然让一传最好的陈展连续吃亏。

  一时间冰火两重天,其实中间只是一个“悟”字。

  看到安家杰有些着急,郎平悄悄提醒:“孩子,咱不能急,现在咱们基本功差得远,这东西只能慢慢磨,咱一急她们更紧更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就得耐心给她们讲,给她们时间悟,包括老队员,也还有提高空间,但前提是你得让她们感觉自己能行,那还得靠咱的耐心。”

  这一晚上的训练,郎平一直拉着赖亚文,目不转睛盯着徐云丽、杨珺菁这几个发球比较好的队员,在动作和质量上下功夫。

  “其实任何一项技术,都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更何况我们哪一项都不够好。像这一堂课,我的主要任务是通过进一步规范动作改善细节,确保发球的攻击性、稳定性和准确度。”徐云丽说。

  在王一梅、马蕴雯今年相继淡出国家队之后,2006年第一次入选中国女排的徐云丽成了现在这支球队中资格最老、年龄最大的队员,全队年龄最小的袁心玥小她整整十岁,“郎导给我们安排的训练量是有不同的,但是我们的进取心是一样的。”

  徐云丽毫不讳言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在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心理上经历了很大的跨越——

  “今年刚刚接到国家队集训通知那一刻,我并不像往年那么开心,挺复杂的。不是说我不想到国家队,而是看到曾经一批的队友只剩下我和魏秋儿了,去年还在一起的张娴、大梅还有小马都不在名单里了。我们都很清楚到了这个年纪,一旦淡出了国家队再回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所以当时又庆幸自己还能在名单里,又会感慨我们这一批人确实是老了。”

  “3月下旬刚到北京那会儿,几乎每天我都会想起我们那一批人一起在国家队时的情景,特别是每天训练完回到房间以后,脑子一闲下来那种想念更强烈,好几次情不自禁落泪。到漳州以后训练密度大了,闲下来想事的时间几乎没有,但是真正跨过心理这道坎是在魏秋儿回来之后。五一节我们去东山放松,那是魏秋儿回来以后第一次跟她一块儿坐大巴,虽说过去几年习惯的位置上都换了年轻人了,但是魏秋儿还是坐在我身后的那个位置,我就跟她说,这种感觉太亲切太有安全感了!你知道月是怎么回答我的?她就说了一句话:必须的我们一起加油……”

  从2007年到2012年,她们那一批人很多次这样约定过,努力过,虽然最终留下了遗憾,虽然现在只剩下她俩在努力……

  一个半小时的发球训练课,徐云丽发球发到汗流浃背,质量、落点不满意,她认真从动作上找原因,主动请赖亚文帮助拍视频看动作,用她的话说,以前衡量训练是否可以结束是看能不能过教练那一关,但是现在,重要的是能不能过自己这一关。

  相比徐云丽,魏秋月眼前的路显然更艰难,因为她首先要过膝伤康复这一关。

  历经一年期盼和努力,4月29日打完亚俱杯终于重回国家队的那一天,魏秋月在漳州基地的中国女排公寓门前站了几分钟才走进去。

  “当时在想,上次站在这里是2012年,是奥运会之前,想起我们那次临离开这里时拍的那张合影,因为感觉可能没有机会再来了吧,而且也觉得奥运会以后就差不多该退了,我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对话。但是奥运会的结局留下了很大一个遗憾,曾经想着也就这样了,但是真的是看到郎导回来,让我感觉可能会有弥补遗憾的机会,所以又特别渴望再努力一次……”

  只是短短一段话,魏秋月在伦敦奥运之后这一年半的心路已经很明晰。

  第一天训练,站在一支全新的中国女排队伍当中,魏秋月的第一感觉是自己矮了——

  “现在她们都好高啊,站在她们中间我真的有压迫感,感觉喘不上气。第一次给袁心玥传球,我看她个子那么高,已经传得很高了,她还说姐你再给我高一点儿,我说天哪,你的点得有多高!”

  这也是魏秋月第一次跟比自己小九岁的袁心玥一起打球,再一环顾球场,“80后”在球队里已经属于硕果仅存了,这让很少考虑年龄问题的魏秋月伤感了:“一直没感觉自己有多大,这回可是见识了什么是年轻人,我们真是老队员了。”

  当年的小丽、小月,如今已被后辈们一口一个丽姐、月姐。

  或许是因为年龄差距最大,又或许是性格的原因,袁心玥是徐云丽、魏秋月聊天中提到最多的小将——

  “袁儿喜欢跟我开玩笑,因为她小嘛,跟我们在一块总是喜欢靠着我们或者抱着我们,然后她的手臂太长了,抱着我们就能直接拍到我们的屁股,我们老说她这是在占大姐姐的便宜,哈哈……”

  夜训结束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九点。

  郎平洗了澡,刚刚打开电脑准备看俄罗斯队的录像,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顾大爷——当年福建漳州基地接待科科长顾化群——专程给她送来一叠老照片。

  顾大爷和郎平爸妈同龄,从1976年郎平第一次来漳州参加集训时就负责基地接待工作,亲眼目睹老女排成功背后的艰辛,对郎平当年刻苦训练的情景记忆颇深,保存了大量珍贵的照片。在郎平上一次作为中国女排主教练1998年带队离开漳州之后,顾大爷一直没再见过她,去年四月听到郎平重新出山执教中国女排的消息,顾大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又可以和郎平见面了。

  “上一次见面时你38,我65,现在你54,我81,时间过得太快了,当年的小姑娘都成老太太了。”在中国女排此次赴漳州集训的第一天,顾大爷就赶到基地和郎平见面。而念旧的老人还不止顾大爷,老基地主任、老医务室大夫,现在都七八十岁了,都专程跑来看望郎平,三十多年前的事,像过电影一样。

  打开一包铁观音,郎平学着福建人的样子一边烧水泡功夫茶,一边回忆那些往事:“我那时候一见顾大爷就问,顾大爷,有什么好吃的没有?我饿了。有一年我得心肌炎,医务室大夫陪我去医院,老太太那天也来看望我,问我记不记得,这哪儿能忘了呢……”

  不过也有很多事,可能郎平忘了,但是老基地人还记忆犹新。

  “袁伟民那时候练郎平她们,是真苦啊。记得有一次,下午因为练得不好,一直不下课,后来开始罚,扣好150个球才行,从下午三点练到晚上九点,我们都求情,让她们吃完饭再来练吧,袁导说不行,练好了地能去吃饭。我们只好一直盯着训练的情况,就想着怎么着也得让她们练完了能吃上热饭热菜。”顾大爷回忆说,“郎平当年要强啊,肯吃苦,训练的时候特别专注,现在的孩子比起她们那会儿,差得远了。我一直想让郎导安排个时间,我带现在的孩子们到女排资料馆去看看,我给她们讲讲郎平是怎么训练的,老女排是怎么成功的。”

  这天顾大爷给郎平送来的照片,有1976年郎平作为北京女排一员第一次来漳州参加集训的集体照,郎平一眼在上百人的大照片中看到自己,直感慨太久远,太久远……

  又拿出一张照片,是在漳州基地老球馆前面照的,画面特别旧,上面没写时间,郎平拿过来端详:“这里有孙晋芳,有陈招娣,那就是1982年以前了,看,招娣坐我旁边。”

  从一个月前来到漳州,郎平的日程一直很满,封闭集训,一天三练,她每周给队员安排至少半天调整,但是她自己,却连基地大门都没出过。看录像,写计划,还要会老朋友。

  “从到漳州,我就想哪天自己到腾飞馆后面那一带去转转,因为现在我们的训练馆、公寓都是2000年以后盖的,没有我什么记忆在里头,但是腾飞馆后面那一带,差不多是我从1976年到1998年,二十多年时间最熟悉的一个地方。”郎平说。

  其实走出漳州基地,已经看不出这座同样被拔地而起的高楼和闪烁的霓虹灯淹没的城市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时光不停轮转,漳州基地和门外的腾飞纪念碑也不再是这个城市醒目的地标,甚至,基地里的故事也不再那么引人关注,但在2014年的春天,因为郎平率领中国女排重返漳州让我们意识到,四十年匆匆而过,漳州基地的训练馆里,只是挥汗如雨的球员悄然更迭了几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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