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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的那人、那事儿-少年的夏日乐土

 老北京的记忆 2014-05-13

 行者日记-《北京城的那人、那事儿-少年的夏日乐土》 - 笑傲江湖 - 希望......

起小我就喜欢北京的夏天,喜欢这里的夏日风光,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每当夏日来临,便不由得怀念起我那少年时代的夏日生活,她简直就是一首美丽的童谣!这里的每一片蓝天,每一寸黄土,每一条小溪,发生在这里的每一个故事,都是我夏日童谣的音符。 

 如果从西周,眼下北京的这块地界上出现了最早的城市“燕”和“蓟”算起,北京这座古城已经差不多三千岁了。因为历史久远,所以北京有着太多的历史文化流传和典故,北京的一个镇,一个村,一条街,一条胡同,甚至一口井,一块砖石都有故事。它们有的已被史学家们拂去历史的尘埃,放射出金子般魅人的光彩;有的如散落在泥土中的珍珠,待我们这些后人在先人遗失的沙砾中细心地捡拾,并把它们串联起来。

出东直门,沿京顺公路走二里多地,便到了静安庄,那便是我少年的乐土。

静安庄,相传是清代静安王的庄园,几经沧桑。那时的静安庄,北邻一座小丘陵,西有元大都土城墙废墟,合为西北屏障。有小河穿庄东流,一条小石子铺的马路庄北而过,大车道纵横庄内。仅二十来户庄户人家,每日鸡犬相闻。

 谷雨到,夏露头。转眼到了立夏,夏天现身了。麦苗噌噌地往起蹿,果木树各种树木,呼呼啦啦撒欢疯长。岸柳成行,坡草聚萃。群鸟闹林,初蝶恋花,幼蝉蜕壳,蚂蚁盘窝,蝲蝲蛄拱土,马蛇子出洞,青蛙鸣叫求偶,鱼虾游走觅食……静安庄的夏天就这么风风火火地喧闹着来了,带着无限的生机——童谣开篇了!

 有俗话说“小子不白吃十年干饭”,其实这些小子七八岁就已经帮家干活了。但话又说回来,孩子毕竟是孩子,玩儿是儿童的天性,即便是帮家干活,最初也是觉得好玩,出于好奇。干,也是玩儿着干,边干边玩;干熟了,享受到其中的情趣了,便成了干着玩了!儿童是把玩儿当做营生去经营的,即便上了学,放学回家做完功课,也是不忘玩儿的业务的,无论“个体”还是“联营”,玩得都是兢兢业业的。一般说,家长是理解和支持的。

 我小时候必干的营生之一是夏日捕蝉。

 灰褐色的知了(也叫唧鸟、小热儿)率先出世,趴在树上“唧唧”地叫。懒,爬一人来高就趴着不动了;贪,吮起树汁不撒嘴;痴,虽长着复眼,但见人不知逃。这挺好,正好用手捂,手到擒来。接着,“大麻”也出来了。此物以大身量头上带麻点而得名。傻大黑粗,其貌不扬。趴在高枝上“啊啊”傻叫,纯属噪音,烦人。捂是不现实了,有邪招儿:用根马尾拴在渔竿上,结个活套儿,伸竿过去逗它前爪儿;它以为跟它闹着玩呢,抬爪就抓,三抓两抓可就把套抓套在脑袋上了——挑竿收套套紧收竿,傻家伙被拽离树枝那一刻方知不妙,但为时晚矣。

 最有技术含量也最刺激的是粘“伏天儿”。伏天儿出来最晚,也属它漂亮,豆青儿的背儿,月白儿的肚儿,长巴绺儿的身子,叫得也好听——“伏嘀呦,伏嗒呦”,有腔有调有韵味。小家伙倍儿精,专攀高枝趴树梢,稍觉异动,立马儿飞逃,套是甭想了,它不吃这套,这就看技术了:竿梢上粘上特制的面肥,看准了,隐身,找合适的丫杈架竿,对准蝉翅,像打克郎棋似的突然发力,滑竿点击,十击九中。

 捕蝉休闲健体,玩起来轻松惬意,可钻大苇塘探秘寻宝就紧张惊悚了,但却更具魔力。

 静安庄东有座足有五亩地的大苇塘,像一口巨无霸大铁锅。锅底常年有水,塘坡阴湿溜滑。一到盛夏,满塘芦苇蹿到一丈多高,铺天盖地,密不透风。一阵风来,满塘芦苇点头哈腰,飒飒作响,够吓人的。里头有种蔓生的植物果实叫赤包儿,一种专在苇丛中筑巢的水鸟叫苇炸子,我们要寻的宝就是这赤包儿跟苇炸子蛋。

 钻大苇塘须结伴而进,穿长袖上衣长裤和系带鞋。随手带根棍子。一进苇塘,就有一股阴气袭来,浑身便一激灵。光线也顿时暗了下来,感觉像是乌云密布。沿坡而下,心也跟着下沉。越往下走,脚下越滑,芦苇也越密,飞的、爬的、钻的活物也越多。哧溜,惊跑一条水蛇,浑身湛青碧绿的,吓得你头皮发麻;扑棱棱,一只叫不上名的大鸟从身边逃去,吓一哆嗦……该是分头各自寻宝的时候了,一边作业一边互相叫着名字,呼唤应答,互相壮胆。赤包不好找,稀少,找着了不好摘。赤包秧总是跟拉剌秧绞在一起,又紧紧缠绕在苇丛上,爬得老高,得揪着拽着扒着摘,一不小心就让拉剌秧刺了,留一道血痕。赤包大都是青的愣,得埋在谷糠里捂蔫了才能揉着玩,越揉越软皮越亮。要是运气好,碰上个全红儿的,那就是宝贝了,能跟小伴换个猴筋儿的绷弓子。据说揉赤包能活络,医书上说赤包能入药。

 至于苇炸子蛋就难说了,这种鸟儿喜欢在水中苇子上搭窝,下去怕淹着,只能望窝兴叹。偶尔在浅塘发现一窝苇炸子蛋,就跟挖着人参娃娃似的。但经常是一无所获,可也不懊丧,玩得尽兴就行了。

 其实玩儿的要义在于享受过程,享受充满在过程中的情趣和快乐,而物质上的东西是微不足道的。即使在玩中有物质收获,也多是满足精神需求,比如玩鸟。

 孩子们大都爱玩鸟——不是买的,是自个儿逮的。捕具是自制的,叫拍网子。拍网子的设计充满智慧:底盘扣盖用柳条编的,底网扣网用粗线织的。底盘尽量大点,扣网尽量高点——扣住的鸟儿就像在笼里,完好无损。机关设计是一绝,锁诱饵的猴儿头特敏感,只要鸟儿稍稍一碰诱饵,机关立即发作,扣网迅速扣下,鸟则就擒矣。单干者捕鸟比较乏味,联营好玩。除了效果好,还能培养团结合作精神。

 相约三四个玩伴,在鸟经常出没的小树林里,各自选好地形下上拍网子,做好伪装。如果有养着的鸟,拴在附近的树上引诱同类,叫做油子招鸟。之后,分散开,从别处往小树里轰鸟,手拿绑着布条的长棍摇晃,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接下来,各找有利地形潜伏,监视着自己的捕具,竖起耳朵听听鸟群的叫声,更期待那“啪哒”——鸟被扣住的响声。一旦有了响动,只要鸟没惊群,谁也不能动、不能喊。谁违规,下次不带谁玩!弄好了,一场集体捕鸟能有一半拍网子“啪哒”。自豪,期待,煎熬,狂喜,乃至失望,充溢在捕鸟的全过程之中,统统都是精神享受。

 好鸟难擒,可能是红蓝靛颏黄鸟什么的比我们的智商高吧。剩下的,虎不拉(伯劳)气性大,养不活,放了拉倒。老西子能养,养熟了还能放养,还会给你玩“打蛋儿”:把食往空中扔,它能飞起来空中啄食。但有时犯性,叼了食跟你拜拜了——跑就跑吧,省得猫叼去。

 那时的孩子与大自然亲密接触,有广阔的活动天地,玩起来天马行空。大人对孩子的玩又是粗放式管理,只要别伤了,别学坏,爱怎么玩怎么玩,所以孩子能挥洒玩的天性,变着法儿地玩,无拘无束地玩,怎么开心怎么玩。大野地里蹚狼烟,小荒岗上抓蚂蚱,井台边下揪马莲,黄土坡顶赛跳崖,场院里头比倒立,滑秸垛里藏猫猫,爬树撅柳条,捋槐花摘青杏掠生枣,刨地翻蚯蚓逮蝲蛄扒蝶蛹找鼠窝,下河搅浑水摸鲫瓜捞虾米踩泥鳅,搭帮上满井儿玩,提回满井的水,结伴去门脸儿逛,捡点冰窖的冰……

 前面这些不过是些随意性的玩,纯属想起一出是一出,叫得上名儿的、沾点比赛性质的文体娱乐活动还多的是呢——打绷弓子赛准儿,打河漂赛远儿,拿三角顶、比蝎子爬、赛打返车(侧手翻);玩“官打巡美”、“天下太平”、“单奔儿倒霉”,“粘年糕儿”、“拉轱辘圈”、“翻饼烙饼”、“瞎子逮瘸子”、“我们要求一位人”等等,都是我们常玩的,有的还伴有童谣,边说边唱边舞——“翻饼烙饼,油炸馅饼,翻过来瞧瞧,叽里咕噜一个!”这是“翻饼”伴的童谣,俩人一组玩,里边还有点探戈的元素。“求人”是综合性竞技游戏,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载歌载舞,有浓厚的民间艺术色彩,玩起来又优雅又阳刚。人分两队,旗鼓相当,相向进退,手挽手舞之蹈之。伴以对唱:“我们要求一位人哪!”“你们要求什么人呀?”一求一应,搞定舞停,推出的二人进行徒手拔河比赛,输者归对方拥有,最后按人数定输赢。

  话说就到了伏天了,该是下河玩水的时候了。我们那时管游泳叫洗澡,洗澡又包括玩水摸鱼捞虾什么的。吃过晌午饭,我们一伙“抹泥之交”的玩伴(一水儿的小男爷们儿)便不约而同地汇集到静安庄东的大河沟边,甩鞋扒衣服,衣服裹鞋,拿裤腰带一系,这就要下水了。

 会水的先扎个猛子显摆显摆:加几步助跑,往起一蹿,做狗扑食状,一头扎进水里向对岸潜去,看谁扎得远。也有那二把刀,扎下去脑袋,腚下不去,还撅着屁股往外刨,“露怯喽!”招来一阵哄笑。

 孩子游水大都是狗刨儿,昂着头,两臂在水下做狗刨水状,两腿在水表层打扑腾,游不快。不会水的就在浅水区扑腾,慢慢儿地也就学会了。玩水的花样挺多,打水仗、拽滋泥、藏老闷儿,扔高、跳水、拿大顶,躺在水面晒肚皮。最有创意的是骑水骆驼:用一条厚裤子,系上裤角儿,撑起裤腰,像烙印度抛饼似的,在头顶上空抡一圈,猛地往水面上一扣,嘭!裤子立马充满了气,赶紧用绳儿系上裤腰,往水里一放,漂漂荡荡,这就叫水骆驼,当泳圈使,当筏子用,都行——裤子得是缅裆裤。

 折腾够了,水也浑了,正好进行捕捞作业。鱼被浑水呛得扎在岸边忍着,只要双手捧着往前摸,准能碰着,往岸上一撩就得。至于虾米,用柳条就能把它弄上岸。泥鳅钻进滋泥里就用脚踩它,踩着了用手掐脖子……

 对这玩儿水,大人们管得严,怕淹着。你撒谎是骗不了大人的,只要用手指甲在你胳膊上轻轻一划,准划出一条白道儿——河里挂了泥,得,这顿揍算是挨上了!

 童谣般的夏日令人难忘,孩童时代的夏日生活让我回味无穷,不由得,思绪又回到儿时院里的大槐树下:老爹(旗人管姑姑叫爹)一边缭着洋袜子,做着针线活,一边哄着我玩。记忆中的不少童谣,都是我孩童时老爹教我的,像《小小子,坐门墩》、《小耗子,上灯台》、《小秃子,咧的咧》、《高粱叶子哗啦啦》什么的,现在都能背得滚瓜烂熟。有一首挺长的童谣现在还记忆犹新:“扁豆角,两头儿弯,两口子吃饭把门关,苍蝇叼了半个粒,一追追到五台山。五台山,有座庙,两口子跪下就祷告。祷告祷告官儿来了,骑着马,坐着轿,呜儿了哇好热闹,呜儿了哇的好热闹!”还有个谜语也是老爹教的:“稀奇稀奇真稀奇,从小没骑过秃尾巴驴,骑上它不走,走了他不骑!”这物件在今天的小区里还见得着——您猜猜!

 转眼间,离去少年已经五十个春秋,但少年时代的一切如在眼前,我那少年时代的夏日生活历历在目。然而,静安庄——我夏日童谣根植的热土,却只留下我家院中的那棵百数十年的古槐,那是我凭吊童年时光的惟一地标……

 那时的静安庄,永远消失了

(口述:陈学思;统筹:王健、陈展;采访:苇子、叶子;整理:苇子)

                                                             2009、8、4于窄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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