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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香枝上老

 我心飞扬8386 2014-05-21

 

 

 

抱香枝上老

白音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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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爬山,曾在山下看到一坡的丁香开,一眼看过去,竟找不到词来赞美。看了许久,忽然觉得,看花开,欢喜着,一下就把人看老了。北方春未深,山头泛青,在这一树树的丁香前,我痴痴地站着,看着。只是看,看到老都愿意。

一整天一整天,可能看的书,就是一个字,一句话;一座山一座山,可能遇到的景,就是一株草,一缕风。

到这时,人的心就开始老了,老得直往慈悲,往柔软里去。会在一个字上,停顿良久,一个字打开一片日月;会在一株草上,行走多时,一株草长成一片大地。到这时,开始感觉人很轻,轻得似一缕指间烟,半盏茶香,似纸上的春天,开出一首薄薄的桃花诗。轻得无杂念,两耳如寄,了无牵挂,把熙熙攘攘,哭声,争吵,纠缠声全还给人潮人海,还给世界。只剩下月落乌啼、雨滴石阶,清泉石上流;剩下一个字,飘飘衣袂上,还能谱上半款曲,一段清欢唱;剩下一草一木,是我最后最温暖的人间。

我愿这样老,老得如茶香,静坐而白云满碗;老得如诗行,薄语而亦素亦美;老得似花开,缓慢而枝上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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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认为,有一种“老”,跟岁月无关。它是一种滋味,是一种觉悟,是一种境界,甚至是看世界的一扇窗,窗里的一双眼;是柔和之美,是慈悲心怀,是一种缓慢的诉说。

但总是没有找到与这种“老”相应和的人与事,直到看过明代画家陈洪绶的《听吟图》后,才一下清澈明透,如遇旧知,有百般好。

画中两老者对坐,一人持卷而吟,一人拄杖而听。吟哦者身边立一奇貌怪身石墩,其上摆花瓶,瓶中插梅花一枝,枝上开几朵,红叶几片,润而有泽。

这一枝梅花一枝红叶,都有着如此饱满色泽,不会赏画的我,只看画作奇而妙的线条,说不上一丝好意思。直待某次,受到启发,再细想红叶红在深秋之末,梅花香在冬末春初,两者插在一瓶,真是不合时令。但是妙就妙在这里:梅冷香而有韵,分明节令上枝头;红叶灿如秋阳,留恋于一枝,尽数红遍,冬风不吹不落,白雪不飘不淡。

——呵,是抱香枝上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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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执着,也无关坚贞,只是尽本命,或者再多的是一丝心意,要在自我的世界里,完成最后的旅程。到此,老而香,香而远,远至万物花开,身体里全是绽放的热闹的声音。

我愿老成清风,哪怕只是一缕,但一定要一清至骨;我愿老成一棵树,哪怕只剩一枝,但一定要抱香枝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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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早有盼老的心,写过老意,看过老屋,听过老歌,走过老地方。仿佛觉得,我已是一支用尽了力气的笔——把一座山,写给了一棵树;把一棵树,写给了一朵花;把一朵花,写给了一粒籽;把一粒籽,写给了一抔土。

然后,我弹着老时光,唱一曲老江湖,老来逍遥最自在。唱着唱着,词里清风笑,惹寂寥,曲也跑了调;摸摸怀里,仅剩一襟晚照。一霎,往事般般应。良久良久,抹掉一把老泪花,说一声,唉唉,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好。

不忘的还有——我还留着最后的一笔,婉和,静远,透着遗世的香,为的是,把一抔土,写给自己。

到那时,为了与一粒纯净的花籽相遇,我会折断一身老骨头,从写给我的那一抔土里,长出一朵花,一棵树,长成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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