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恍,满街又是买花人和卖花人。 马头篮里,栀子多少雨滴雨味,湿湿江南长巷,一声清一声幽。
“栀子花开了!”——总是闻香在前。所以逃不过的,年年要为它写几行字。“乡音未改鬓毛衰”,栀子是我的乡音。 聂鲁达的诗:理发店的气味,让我放声大哭。 气味比声色刺激更令人心碎。 若我离开故土,见不到栀子,也会失声痛哭。
二 端午前后,它就开了。一年一年地看,看一回老一回,少一回,心惊一回。 白得不能再白了。 香得不能再香了。 疑是月夜下的心思,一大朵一大朵的停泊着,喜鹊一样的叫着,香气一缕一缕飘着,招魂儿似的。 连枝带叶折下,用清水供养,放在夜的床头,早上醒来,怎么也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 只有花香。
三 喜欢得贪婪了,衣袋里也要放上一朵,还是不过瘾,恨不得化身花树,站在那人必经的路旁。白衣蓝裙,等着你。 “栀子花开呀开,落在蓝色百褶裙上。那个永恒的夜晚,你吻我的那个夜晚,总想起来当天的星光。” 当天的星光,是什么样的星光? 只记得香樟花正浓,化作漫天丝雨。 刻骨蚀心浮上来。 一生只有这一个夜晚,清凉如水。 此后多少夜晚,不是这夜晚。
四 没网,工作之余唯有看书,一本接着一本。一箱一箱地买。 看了也是白看。如猴子掰苞谷,掰一个扔一个。此时记得,下一刻便忘记。有时想起书名都要搜索好久。生活就是这样,还未反刍,又入另一河流,你想留住的那部份,就成了回忆。 回忆是什么? 又看三毛。少女时代左手琼瑶,右手三毛。横跨时间的河流后,琼瑶随流飘逝成旧忆,三毛仍旧还在手心。 听潘越云的《回声·三毛作品》每逢三毛轻声低语的旁白时,忍不住泫然,像天起了凉风,而日影飞去。“常常跟我说,到底远方是什么东西,然后我听见我自己回答,说远方是你这一生现在,最渴望的东西就是自由。很远很远的,一种像空气一样的自由。” 撒哈拉是三毛前世的乡愁,三毛是我前世的乡愁。迢迢的千山万水之后,我在她的文字里到底共了一副心肠。
远方多远,请你告诉我,到天涯海角,算不算远?
没有地方是到不了的远方。
“那回我和荷西上山看花,满山满谷,呀,一片杏花,雪白雪白的!我们在树底下坐,惆怅得,都不知怎么好,只有死掉了……”
五 每一朵花开,都不是原来的那朵花。 在栀子的五月河里,无限流淌,是鲜活的香,是伸手留不住的岁月…… 人生等待长短不一,“桃三杏四梨五年”。但你不是桃,不是杏,也不是梨。 没有什么不能等待,时间会给你答案。 入夏的步子,还在徘徊,正是“熏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的天气。岁月渐渐流淌,我也顾不上了,我还要赶路。吃过粽,折过栀,我就该老老实实往夏里去了。 我只有走,不停地走,只要停下,俯仰皆是哀伤。
六 跨过小城的江,我去折了许多栀子。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栀。 只是送给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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