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南长街上,清名桥畔的卡夫卡书吧已经不在了。
那句“同学,这儿,这儿。”似乎还在耳畔。
书吧主人阮夕清是颇有名气的无锡作家,他曾如此形容他与清名桥的感情”清名桥小学,清名桥中学,老家在这里,新家也不远。”而为了这份独特的情感,为了继续保持与清名桥的关联,他在清名桥畔开了这间书吧。
推开窗往河对岸看,那里依旧有一些老巷道,有一些老住户,有一些小摊儿,有一些无家野狗.......
站在清名桥上看夕阳余晖铺开的水面,时光仿佛又穿过桥洞回去了。
书吧主人曾回忆说:“脚下的这块地最早是个民居,后来变成了理发店,后来又变成了夜宵店......兜兜转转几十年后又成了居所,他精神的居所——卡夫卡”。
他说:“卡夫卡书吧曾是无锡文化人甚至外地一些爱书之人共同的心血,墙上的老照片是几个无锡摄影家朋友提供的,楼梯边挂着的诗歌手稿是食指先生的,二楼的巨幅油画是画家王长明的代表作....他们都是卡夫卡的精神股东”。
在卡夫卡书吧,我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个沙发,但我却是书吧的最后一位沙发客。当我到时,那些都在,只是书吧已经停业。
“我们没有任何办法留住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我们只能把它转换成所谓文本,用文本来证明我们曾经拥有,同时也证明我们已经永远失去”。
我知道我在未来会无数次地回望住在卡夫卡的那段日子,而《卡夫卡书吧生活篇》留给我一份美好的回忆。
在卡夫卡时,只是初秋,但清晨的寒意渗心。我总想跳过影子,被阳光围着。
那时,梧桐树的叶子已渐渐生黄。
数着落在石格子上的叶子,我寻觅着天上鸟儿的去向,听到人们开始谈论起冬天。
如今,已到年末。
我记得某个凌晨,我起身去公厕。那时的街上一片肃清,空空茫茫。红灯笼歇下,黄灯笼挂起。大风拉长了鞋子的拖叽声。待我回来锁上门,望向木梯旁的墙面,水波如流银幻动,食指的手稿忽暗忽明,月光下里似有安静的曲谱缓缓奏起。
一只白狗绕着灯柱转了几圈,如同我的影子,消失在不知名的黑暗里......
卡夫卡书吧也消失在那个夜晚,消失在梦中的桨声灯影里......
卡夫卡书吧——生活篇
终于到南长街,抬头望见运河古邑四个字,很兴奋地走了进去,这是无锡很有名的酒吧一条街。以前总是好奇小说里的酒吧是什么样子,住在南长街上后,清晨、午后、傍晚、深夜,不知走了多少次,多是低头掠过,看着也眼晕。天微亮时,这是最脏的一条街,人们昨夜的疲惫都落在了这里。除了住的书吧,最喜欢的是墨脱印象,店里的员工很好,随意我拍照,第二次去都记着我了。当时遇到其中一位老板,算是个无锡最早玩户外的一批人的一位吧。闲来无事,我就到店里看看那张徒步墨脱的路线图,刚巧看的书里提到墨脱是个圣洁之地,想着某一天去西藏也想去墨脱看看。
那晚,粗一眼望去,我以为到了苏州的平江路,沿街酒肆灯火旺,纸醉金迷人影晃。在想以后去了丽江抑或其他一些老街、古镇是否也是这样一幅图景,那我还真失了兴味。有些名字是很有趣,比如“巴黎公社”是一家便利店。
越往深处走,人越稀,路越静。若不是书吧主说,一直往里走到底。我还真要失去耐心了。书吧主,坐在门前的藤椅上喝个小酒等着我来。远远地招呼:同学,这儿,这儿。抬头看到了卡夫卡书吧几个细长的字,以及旁边作思考状的甲壳虫先生的店招。
夜也深了,闲聊几句便让店主回了。书吧在改造中,无电,借着窗外路灯投进的光,摸黑进了屋子,拾级而上,是个小木梯,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想起外婆家多年前的老房子也有这样的木梯,顿时倍感亲切。好奇书架上的书,因无人打理,些许凌乱,横竖随意地放着。借着手机光看清一排排的书名,许多是我未曾知晓的书,很欣悦。
二楼有两张沙发,择了临水靠窗的灰色沙发。
心底忍不住感慨:今夜睡在沙发上,古运河畔木楼西。
在陌生的地方的第一晚总是睡得很浅,醒得很早。
小城之晨,很安静,透过窗的木格子可以看到黑瓦白墙的临河小屋,小桥流水,水中倒着浅影。似乎可以听到鱼轻跃水面的声音,河中的水波儿一圈圈地荡漾开去。远边传来犬吠,有车轮与石板的磨叽声,车铃儿也叮当响。
忍不住推开了窗,清冷的空气瞬间就灌进来了。
天空呈淡淡的暗紫色,有一颗星星。
只是这么静静地望着窗外,待时光慢慢流转。
屋子挡去了初升的太阳,只见淡淡的粉光。小巷深处的几声鸡啼,渐渐隐去,愈显得鸟声清亮。屋前檐角挂着串串红灯笼,提字古运河、清名桥。那就是已经有几百年历史的清名桥吗?拱桥身上已长出几簇野草。雁群在桥的东南方绕飞,摆着不同字型。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恍惚间以为自己到了梦里水乡乌镇。
没有多久,天已然大亮,才见清了屋内的格局。墙上挂着几幅黑白相片,有取景于本地也有别处。沙发前的长形书案上放着一盏像极旧时民国的油灯,几本旧书,孤本小说选,《好逑传》与《花月痕》,也不知是不是禁书。
想着便起了身,开始打扫屋子,扫去地上的纸屑,将一桶桶的垃圾倒掉,清洗水杯、茶壶,擦拭吧台,整理书架,借着打进的太阳光,细细地将那些书名都打量了一遍,看着有点儿意思也微翻了下,奈何没有时间看。看着满架的积尘,挺
心疼的,能清掉点就清掉点。待整个弄完后,也舒心了不少。
然后得考虑洗漱、洗澡、洗衣等等生活上细枝末节却同样重要的问题。书吧隔壁是消防站,有一个独立卫生间,书吧主人建议我跟消防大哥好好说说,兴许是可以借用的。记得到书吧的当晚,已是凌晨,那值班的大哥很好,我没怎么说便同意了。第二天换了一位大叔,也不错,让我在他们那煮开水喝,充手机电。可是后来来了另一位大哥,总说办公场所女士免入,借用浴室的事就更不能提了。不过,大叔站在我这边,说:“没事,没事。不用理他。”过了一两天,待我频繁出入消防站煮水、充电,也混得熟络后,那大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随我了,甚至还愿意帮我盯梢。
之前也说过选择无锡作为第一站,是因为卡夫卡书吧提供我生命里的第一个沙发,给予了我信心,于是我开始坚持不懈地去寻找其他的书店沙发,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延伸,最终成了如今这样一份比较完整的书店路线图。另一方面是店主说书吧马上要转让掉,于是我想趁书吧还在的时候来。我也想了解下书吧为什么要转让,当然一些原因我们是明了的。我也好奇为什么就叫做卡夫卡书吧,又了解到店主是一位作家,源于我对文学的偏爱,就更想去看看了。于是,在进行整个路线规划时,我把无锡作为第一站。
10月3日近24点时抵达卡夫卡,之前因为国庆期间一票难求,不断地调整火车的路线,跟店主说好几点到,后来有因为个人失误临时变更。店主很理解我,总说没有关系。我挺感动,到之后,就很放心的给了我钥匙。秋天的天气昼夜温差很大,晚上很冷,我向店主申请能否添条被子。店主因为找不到被子,后来就给我拿了两件外套,加上我自己的一件,凑合着过过也还好,这点得感谢爸妈给了我强大的体质,几天睡下来都没有感冒。
水声灯影,古桥遗梦。
生活在别处,大地在远方。
晚上的时候睡不着,推开木窗,紧挨着窗栏,借着临街的路灯读诗,偶尔也做些摘录。经过的路人望见黑漆漆的二楼突然探出了一个身影,在那说:“二楼竟然有人?!这人是真的么… …”我则浅笑不语。
屋内的主色调偏于浅蓝,那是天空的颜色,也是大海的颜色,让人觉得安然而舒心,处于其中,感觉整个思想空间都是打开的,任思绪漂流。
沿楼梯而上的墙面挂着食指的手稿,有激励和感动过很多人的那首《热爱生命》。后来才得知,店主与食指是很好的朋友。总觉得课本上出现的作家、诗人都很遥远,原来也可以就在身边。想听店主讲讲食指,店主说“这故事太长了,三言两语也讲不完。”于是转移了话题。之所以选择卡夫卡,也是因为喜欢卡夫卡。还有一个原因,名字简单,比较好记。
在先锋书店做了一天的导购后,因为连续几天缺睡,累极,我便偷个半日闲,躺在二楼窗台旁的灰色沙发上,打开窗户,让阳光照着全身暖暖的,从架上取了一本诗集,在手中翻来覆去。看累了,就懒懒地睡个午觉。入耳的有车声、人语、打梆声,而这些声音仿佛被河水滤了一遍,远得模模糊糊。入心的只是水拍石岸的声音。万缕临风拂窗栏,梦入往迹浸复湮。午睡醒来,小饿,走到清明桥下喝碗大妈豆腐花。走走小巷、老街,在古桥上坐坐。下桥后再往里走,一路是一些居民矮房,门漆掉了,显得破落,但生活气息很浓。
卡夫卡书吧是文艺青年驿站,第一天到的时候,碰到一位93年得清瘦男生,民谣唱得很好听。第二天,碰到一位笔名为康风的诗人,89年的,但看起来比较成熟,吉他弹得极好,喜欢李健,喜欢张承志《北方的河》,喜欢一个人待在桥上看来往的船只,也喜欢旅行,很多兴趣爱好很相似,总之聊得很投缘。还特意带我去找已经开了20年左右的一家旧书店。之前在整理书架时,翻到他的诗集《走不出的康庄》,想可能跟庄子之类有关,就略了过去。后来才知道,康庄是他的老家,一个靠海边的美丽村庄。读他的诗,感觉像是自己写出来的,那种味道很熟悉。我开玩笑地跟他说,“若未来我能写出诗来,也许也是这个样子。只是现在已经都被你写了去… …”过了几天又遇到了一位叫做老三的多面手。记得当时刚回书吧,发现店主骑了车要走,急忙追了上去,回头看时,书吧门开着,店主说他朋友在,叫做老三。进门时,发现一男子在那默默地弄着盆栽,我只问了句,你为什么叫老三。他回答,朋友叫着叫着就叫习惯了。然后就没有后话了。待店主再回来,给我看了一篇他写的关于老三的文章,饶是有趣,还是出身少林派的,文武全才,兼有道家风。
店主来书吧的时间不多,一般都是在我不在的时候。比如,下午坐二楼的沙发上,看看书,写写东西。有一次店主以为我一早就要走了,晚上便跑步过来取钥匙,跑得气喘吁吁,说是要锻炼锻炼。
书吧是要转让了,但是店主还会开一家小书店。
我问,为什么要开书店呢,开书店的意义是什么呢。
他说,就是喜欢啊,喜欢开书店,想开书店,就开了。其实也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伟大。
是啊,很多事情只是纯粹地喜欢,想要这么做便做了,若真深究其意义是无解的。
就像很多人会问我,此行的意义。是的,是可以说出一些,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去关注和支持独立书店。但最初,我只是喜欢这么做而已。
作思考状的甲壳虫
老钟
摇滚风的冰箱
食指的手稿
我就睡在木桌旁的灰色沙发上,翻翻画册,读读诗集,偶尔看看窗外的风景
万缕临风拂窗栏,梦入往迹浸复湮
屋前檐角挂着串串红灯笼,不远处是有几百年历史的清名桥
当时在读《诗鸡毛》,一本无锡当地诗友写的诗集
晚上睡不着时,推开木窗,紧挨着窗栏,借着临街的路灯读诗,偶尔也做些摘录。
读书是个孤独的行为,我把书当做牡蛎的贝壳,钻在书里就像牡蛎躲在贝壳里一样安全。
水声灯影,古桥遗梦。
古运河上清名桥,始建于明万历年间, 至今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
清川带长博,车马去闲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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