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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为词牌来讲，《满江红》是一个可刚可柔的特例。一般的词牌只会适合于一种或几种近似的情绪表达。比如《声声慢》是绝对填不出雄壮的效果的，原因就在于整体节奏没有任何的“力的爆发点”。而其实关于填词，我感觉很像是给动画角色配音。这既是一个创作的过程，也是一个揣摩的过程。这里面有三个要素：其一，是台词。就好比词牌的格式，字数与句读。其二，是语速。配音会要求在多少时间内完成，很多时候还会规定你一句话的快慢。这就好比是诗词的格律对于文字情绪起伏的控制。其三，是你要配的动画角色给你的第一印象。就好像你不会给灰太狼配柯南的声音。对应到诗词创作上，就是你的文字主旨和中心思想。对应一种主旨和情绪，就会有一种表达的腔调。这也是我要说的。如果台词和语速都被限定了，唯一能由你自己把握的，就是腔调了。是要表现地雄浑一些，还是清婉一些，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当然，这种腔调是在保证台词和语速符合规范的前提下进行把握的。换到诗词当中，就等同于作者首先要对词牌的调性有充分的研究与认识。
由于特定的句式与平仄声调的固定性，每个词牌所能表达情感的强弱程度是不同的，然而即便是同一个词牌，由于遣词造句与用韵的不同，呈现给读者的感情色彩也有明显的差异。下面仅以《满江红》定格为例对这一词调作一粗浅分析。
《白石诗说》中曾讲：“意出于格，先得格也。格出于意，先得意也……意格欲高，句法欲响，只求工于句、字，亦末矣。故始于意格，成于句、字，句意欲深、欲远，句调欲清、欲古、欲和，是为作者。”这段话前十六个字讲的是作文之前立意与定格的先后关系，后面部分讲的是作文时具体的要求。意，指的是诗词的内容和情感。格，即诗词的格调。在词中指的是词谱。每种特定的词谱都有一个固定的名字，这个名字便是词牌。一个词牌的第一首词的内容与其词牌是有联系的，而后的词作者则是按谱填词（按词牌填词）。 尽管多数词作者都是按谱填词，但由于特定的句式与平仄声调的固定性，每个词牌所能表达情感的强弱程度是不同的，然而即便是同一个词牌，由于遣词造句与用韵的不同，呈现给读者的感情色彩也有明显的差异。下面仅以《满江红》定格为例作一粗浅分析。 《满江红》定格如下（依《龙榆生唐宋词格律》）： 中仄平平，平中仄、中平中仄（韵）。 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中仄（韵）。 中仄中平平仄仄，中平中仄平平仄（韵）。 中中中、中仄仄平平，平平仄（韵）。 中中仄，平仄仄（韵）。平仄仄，平平仄（韵）。 仄平平中仄，仄平平仄（韵）。 中仄中平平仄仄，中平中仄平平仄（韵）。 中中中、中仄仄平平，平平仄（韵）。 例一、《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例二、《满江红 听雨》 斗帐高眠，寒窗静、潇潇雨意。 南楼近，更移三鼓，漏传一水。 点点不离杨柳外，声声只在芭蕉里。 也不管、滴破故乡心，愁人耳。 无似有，游丝细；聚复散，真珠碎。 天应分付与、别离滋味。 破我一床蝴蝶梦，输他双枕鸳鸯睡。 向此际、别有好思量，人千里。（按龙谱，有个别出律） 先说上片四韵： 中仄平平，平中仄、中平中仄（韵）。 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中仄（韵）。 中仄中平平仄仄，中平中仄平平仄（韵）。 中中中、中仄仄平平，平平仄（韵）。 一般地，词的上片如果是四韵，其内容与情感大多符合“起承转合”之势。下面参看两首例词逐韵进行分析。 （例一、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例二、 斗帐高眠，寒窗静、潇潇雨意。 南楼近，更移三鼓，漏传一水。 点点不离杨柳外，声声只在芭蕉里。 也不管、滴破故乡心，愁人耳。） 先看这首词的第一韵：434句式。起句4字前两字为“中仄”，后两字为“平平”，有提放之势。后面的3与4句式中间为顿，都以仄收，语气较前强烈。 再看第二韵，第二韵344句式整体与第一韵字数相同，发生变化的主要在前面的三四个字。第一韵的前4字落在平声上，第二韵的前3字落在仄声上。第二韵三个连续的仄声收尾是对第一韵内容上的补充和情感上的延伸。 以上两韵句式短小，如果整首长调的句式都是这种三四个字的，那样读起来感觉势必单调，也不利用于作者情感的抒发。所以后面的句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现在来看第三韵。这一韵是两个平仄相对的7字句（末字除外）。由于7字句本身的长度足够拓展气势而且是两个连续的7字句所以使得这一韵在气势上较单一的7字句更为强烈而使情绪得以足够的伸展。在这里，由于这种句式两名词作者于此处都使用了对偶，所以读起来感觉优美而有力。 最后是第四韵353句式。这一韵是上片的结句，姜夔云“一篇全在尾句，如截奔马。”这句话不单适应于内容上，同样也适应于结句的句式与平仄音上，而且也只有好的格式填充好的内容合在一起才够完美。现在来看这个结句：上片的气势在前一韵的两个7字句时已经达到了顶峰，而要将这14字的气势收束住，不是一个小句子所能够完成的，所以这里使用了11个字，分成了三部分。其中前三字对平仄要求不高，但对后面的内容有提起与顿挫的作用。重点是这一韵中间的5字，尤其是这5个字的前三字，力度强劲，而后三字气势渐收，末字转仄声入韵收尾。 通常，一首长调分为上下两片。在格式上，允许上下两片完全相同，也允许两片完全不同，而最常见的则是过片处发生变化，后面两至三韵与上片保持一致。《满江红》便属于后者，以下简要地说一说下片： 中中仄，平仄仄（韵）。平仄仄，平平仄（韵）。 仄平平中仄，仄平平仄（韵）。 中仄中平平仄仄，中平中仄平平仄（韵）。 中中中、中仄仄平平，平平仄（韵）。 （例一、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例二、 无似有，游丝细；聚复散，真珠碎。 天应分付与、别离滋味。 破我一床蝴蝶梦，输他双枕鸳鸯睡。 向此际、别有好思量，人千里。） 下片五仄韵。前两韵是过片，这个过片很有特色，由4个连续的3字句组成，都以仄声结束，两韵之间间隔较短，在节奏上是急促的，势如破竹。第三韵转为54句式，这两句承接前两韵，是下片内容和情感的初步拓开，也都是仄收，气势上仍是强烈的。后两韵同上片，不再赘述。 总体来看，《满江红》这一词调的句式较丰富，其特色在其中的两组七字句和过片的两组连续的三字句中体现明显。在节奏上，上片较下片舒缓，适合情节的铺叙，而下片节奏快急，适合情感的激发。这一词牌，普遍认为适于表达激昂慷慨的情绪，其中有代表性的便是广为人知的前面那首“怒发冲冠”。虽有说此词不为岳飞所作，然无论其作者为谁，词中所表达的爱国主义情怀足以激励后人。而之所以能够产生如此强的气势除与其词牌有关外，词中的遣词造句尤其是韵脚的选择也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现在重新来读这首词：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例词的韵脚选择的是入声韵。以“歇”、“烈”、“月”、“切”、“雪”、“灭”、“缺”、“血”、“阙”这些短促而激越的字做韵脚，能够有力地表达作者难以抑制的愤慨和收复失地的坚定信心。 虽说入声韵在今天的普通话中已经取消了对它的分类（在某些方言中仍保留着有些字的传统读音），但是依然有许多古诗词爱好者热衷于此。尽管旧韵与新韵的使用者各持己见，尤其这个入声韵更是争议的焦点。但平心而论，如果认真学习过旧韵的，里面大部分入声字还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以入声字作韵脚，能够更好地表达沉郁顿挫、哀绝凄婉、感慨悲愤等情绪。 再来看另一首例词，无名氏的《听雨》： 斗帐高眠，寒窗静、潇潇雨意。 南楼近，更移三鼓，漏传一水。 点点不离杨柳外，声声只在芭蕉里。 也不管、滴破故乡心，愁人耳。 无似有，游丝细；聚复散，真珠碎。 天应分付与、别离滋味。 破我一床蝴蝶梦，输他双枕鸳鸯睡。 向此际、别有好思量，人千里。 由于整体的用字以及选用了《词林正韵》的第三部韵，所以尽管同属《满江红》词调，但这首读出来的音节是温婉的、轻清的，利于忧思情感的表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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