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到盖叫天
京剧武生盖叫天先生自断腿骨的故事，广为人知。这个故事是说盖叫天在演出《狮子楼》时，饰武松，演到武松“跳楼”追杀西门庆的过程中“折断右腿”，“断骨穿靴而出”，由于医生接骨接错，盖叫天为了使腿康复如初，继续其舞台生活，他毅然以腿猛击床栏，造成腿骨复断，然后另请医生，始痊愈。 在多位文化名人的文章和讲话中，都提到过这个故事。今年看到一部关于京剧的纪录片，作为史料又讲了这个故事。然而，笔者却忽然想到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是应该打个问号的。 不错，在《水浒》原文中是有西门庆和武松一先一后从狮子楼跳下去的描写，但是在戏中并无跳楼一说，武松杀西门庆就在楼上房间内实施。盖叫天先生本人谈到这个戏的表演时也没说有表现跳楼的“下高”演法，而是说武松杀西门庆之后，“踢带，下楼，横刀亮相”，可见戏中并无跳楼情节。既然如此，又何来因跳楼而出现摔断腿的事故呢？ 不过虽说《狮子楼》的演出中，通常并无跳楼情节，但也不能排除盖叫天先生在早年的某次演出中添上这个情节的可能性。然而，即便如此，人们在宣扬这个故事时，还是留下了一个很大的漏洞，无法自圆其说。当人们讲到那个“断骨穿靴而出”的细节时，都是绘声绘色，如见如闻，极尽形象表述之能事。而恰恰在这里露出了破绽。请想，在这个戏中，武松穿的是矮靿薄底靴，而不是高靿厚底靴，如果真的发生折断腿骨的事故，也不可能出现“断骨穿靴而出”的情形，因为在腿部并无靴靿包拢，您让那个断骨如何“穿靴而出”呢？俗话说“砍的没有镟的圆”，此之谓也。 而且多年来，在传扬这个故事的过程中，诸多的讲述者，虽都言之凿凿，煞有介事，但是无不是以转述者的身份出现，而目击者却一直没有出现。 讲述历史应以真实为原则。对杰出人物的宣传也不可超越真实的底线。当然，在历史著作中，也可有选择地吸纳某些来自民间的传说，也允许在某些细节上有一定程度的想象与夸张，但在这种地方也依然要符合一定的生活逻辑，要有必要的可信性，而不能任意杜撰。杰出人物的光环或可暂时地将某些破绽遮挡住，但一经人们认真思考，终会识破其虚而不实的真相。 对于本文所论及的这个有名的故事，究竟是怎么创造出来的，似乎已无关紧要。今天的人们只要不再盲信，也就可以了。而且我相信，点破这一点，对于盖叫天先生来说，不但无掩其光辉，而且会更好。 （本栏长期征集“日知录”三字篆刻，投稿邮箱：rizhilu999@163.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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