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车开到种羊场时，我跟黄剑一起去找当年给他开车的司机，名叫汪海山。问了几个藏族孩子和妇女，才发现他早已离去。问一个人，我们就拍个照。黄剑讲了许多汪海山的故事，此人有辆破吉普车，有次气温零下20多度，车发动不了，他用一堆破稻草塞到发电机里头，点着草热了一会儿。当时他深怕车爆炸，结果车没爆炸，却被发动了。此车另一特点是没有雨刮器，一下雪他就得掏出个鸡毛掸来掸玻璃，成为一景。还有一次车正开着，突然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呆住，以为翻车或爆炸了，一愣神才发现：整个引擎盖翻开了。汪海山让我想起我云游泸沽湖时的古董商郑浩培，他居然用一辆破旧的夏利车从大理开到泸沽湖，再穿越泸沽湖的破路与河流，一直开到四川境内的木里县。
拍摄羚羊虽然孤独，但他每天都很忙。最难受的不是孤独，而是拍不到羚羊时出现的焦虑，有时一个礼拜拍不到羚羊，人就会很焦虑，可见人得病是被压力压出的。有一次因焦虑太重，他找了两个藏民背器材，出去疯狂搜索。我说，心的力量，由是可见！内经曰心主神明，佛家曰心生万物，皆神来之笔也！不同世界的人会得不同的病。藏人得的是原始病，因大自然的风寒暑湿造成，而城里人得的大多是心病，因心理压抑造成的千奇百怪的病。 青海湖的拍摄经历成了黄剑一生的转折，他对人自己的潜力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说相机帮他修炼，让他变得信心坚定，再没时间去想害怕、危险了。最困难的时候往往是如何拍摄，而非如何逃跑。从此以后，他拍摄的选题也变了，只有让自己心里感动的主题他才会拍。拍摄羚羊后他一直执着于航海，因为他心里想成为一个媒体船员。于是他学会了航海，并过了很久的航海生活，足迹遍布中国的海南、西沙和东南亚的菲律宾、越南等地。我笑着说，这可是真正的“云游四海”了！ 跟你学中医一样，他说，如果你内心真想干什么，机会就出现。 八年后，沃尔沃环球帆船赛在全国摄影记者中选拔随行媒体船员，条件苛刻，候选人需胜任拍摄、编辑、写博客，还需有水手证、健全的体魄，达到一定航行海里数，经得起风浪折磨等等。最后中国人只有两人入围，黄剑是其中一个。他说这次帆船赛是世界上最强壮的船员兼“疯子”的大赛。他的最后一次航海行程是两千海里，3600公里。在拍帆船赛的最后几天，他被父亲的病召回中国。眼见父亲的生命被西医疗法一步步吞噬，亲人们却无能为力。诡异之处在于，他父亲本身是个西医，无论家人怎么劝说也不用中医。父亲病危期间，他太太一直在寻找如何让父亲摆脱病魔的方向。她从最基础的读物读起，甚至自学各类中医教材，最后认定中医才是人类提高健康水准的方向。黄剑在当时的日记中记录了这艰难的心历路程，他写道， “就在我完成一生中的第一个沃尔沃赛程时，父亲也快要抵达自己的生命终点线。船一抵达瑞典哥德堡，我再次跳上了飞往家乡的航班，坚决地结束了我的沃尔沃环球之旅。癌细胞已经侵入到父亲的脊椎，他又坚持进行了一次核素治疗。这次治疗之后，他就再不能进食了。 父亲离开的三个月后，我决定开始拍摄一个有关中医纪录片。 这个片子是拍给我的母亲看的，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她到林场深山采草药的夜晚归来的模样。这个片子是拍给我哥哥看的，在他身上我看见太多父亲的影子：抽烟、喝酒，对身体的漠视……这片子也是拍给我的儿子看的，我希望他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有一天会知道中医太美。这个片子是为我的妻子拍的，为了父亲的病，她苦读中医寻找良方，也正因如此我看到中医的伟大神奇。 这个片子其实是拍给所有像我们一样的中国家庭看。我希望有一天大家遇到同样困境的时候，请不要惊慌，因为我们还有一种选择：用中国伟大先人留给我们的智慧，用大自然赋予我们的药物，勇敢地与疾病共存与痛苦共舞，我们可以一起有尊严地走完人生。 决定拍摄中医，按照佛家的说法，就是发了一个愿。佛家说一个诚心的愿的力量是无穷的。”
在西宁如家快捷酒店的房间里，黄剑一边在他的苹果电脑上编辑图片，一边笑曰： “你心里认准一扇门后，它自然会打开。我从拍摄动物、航海转而拍摄中医，跟你从金融界转而写小说、策划奥运，到现在学医治病的过程，实在太像了。我们曾经干过的事，还在梦幻干下去的事，居然如此惊人的相似，难道我们俩相遇还用约吗？”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