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冷不丁地问你:“你认识你自己吗?”作为第一反应,你可能会不屑,然后说:“可笑!我怎么会不认识自己?” 那么,你真的认识你自己吗?你能说说你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一定能说出你有许多的优点,可你能说出你有多少缺点吗?你敢于说出你的缺点吗? 如果你只能说出你的优点,而说不出你的缺点,那你对自己就是不认识的,不了解的。如果你认识你自己,了解你自己,你会说不出你的缺点?也许你能说出自己的缺点,可你说的一点也不深刻,蜻蜓点水,浮光掠影。有些人甚至能把自己的缺点说成了优点。也就是说,一个人在面对自己的优点时会放大,会拔高,而面对自己的缺点时,却尽量往小处收紧、压缩,以致于到最后,他竟然没有缺点了,他的身上全是优点。 实际上,他很清楚,人无完人。可他愣是要当完人。 说实话,认识自己并非易事。抛开不愿正视自己缺点的那些人,即便能够正视自己缺点的人,也未必认识他自己。大多数人,就那么人云亦云地活着,按部就班地走完他这一生。 一个人要认识自己,不仅要有自省精神,还要懂得并学会从别人那里了解自己。自己的眼睛看不见自己,我们看见的仅仅是自己的那张脸,而这张脸是父母给的,好看不好看都是没有办法的事。至于一些人对自己的脸实施现代科技整容术,那是他们对自己没信心,也是间接表达他们对自己生身父母的不满。 看见自己的脸容易,看见自己的心难。人的缺点、肮脏大都在一个人的心里。从这个意义上讲,最能了解、认识自己的,还是我们自己。可我们为什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缺点呢?尤其是肮脏的心思呢?因为那有些见不得人。谁会把自己见不得人的勾当往外说? 从别人那里了解自己,更是一件艰难的事。我们习惯了听恭维的话和赞美之词。如果你和一个人关系并不很铁,而你却说出了他的缺点,那么,即便你们的关系不会到此结束,也十之八九要在对方心里留下阴影——自此之后,对于你,他将不再那么友好。为什么呢?因为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你说了他的缺点,甚至他的品德。即便他不仇恨你,也会疏远你。 从别人那里听听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这需要很宽广的心胸。许多人没有这个心胸。即便你有这个心胸,可有没有敢说的人,还是一个问题。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了。办法总是有的,只是接受起来可能更难。——从别人对你的中伤里,也是能认识到你自己的。不要以为,所有的中伤都无中生有,有些中伤,乃至于谣言,也都有一些影子。无风不起浪!透过那些中伤、谣言,会反省的人定能发现并找到自己某些方面的欠缺。 我在35岁之前,感觉命运对我十分地不公道。自己的付出与得到,总不能成正比。40岁时,我认识到,付出与得到不能成正比,乃是命运之神对一个人的考验。命运之神告诉我们,不是所有的付出都必须得到回报。有一些付出,在当时可能没有得到,但日后,不定哪一天,你就得到了。 40岁之后,我又认识到,有一些得到,并非你的付出。而失去,也并非你没有付出。我这样说,有些相信命运的意思了。不错!我是有些相信命运了。不过,我相信它,并不指望它。也就是说,我相信命运的存在,可我又不完全把自己交付给命运,更不奢望,不作努力便可得到命运的垂青。 这几年,关于命运,我又不那么想它了。我再次想到人,想到自己,想到人的种种缺点。当然,我想自己的时候特多。想到自己时,我会发现自己满身都是缺点,没有任何优点。我甚至认为我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有一阵子,我很悲观。我不仅悲观我自己,也悲观我所见到的人以及我所见到的人性。在这一阵子里,我几乎看不到人伟大的一面,高尚的一面。我开始怀疑上帝,怀疑上帝造人,纯粹是个玩笑,简直是耍弄人。我怎么也看不到、找不到人生存的价值与意义。那一阵子,我有过提前结束生命的思想。这思想让一些朋友很惊恐,认为我这是对自己生命价值的不尊重。我想问他们,我的生命价值在哪里?我有何样的生命价值?如果是我写下的这可怜见的文字,那恐怕连我也要笑死。正如我的一个文友所指出的,我的文字,都是悲观的东西,害人的东西。悲观、害人的东西,也有价值? 王国维在他五十岁那一年,说了一句话——五十之年,只欠一死。为什么他那么想死呢?是他对社会不满,还是他对人生不满? 对社会不满,我不主张牺牲自己的生命。因为,我们改变不了社会。这就好比你拿自己的头去撞一堵墙。你的头被撞得很痛,甚至于流血,可那一堵墙却毫发无损。 对人生不满,是对自己的人生呢,还是对他人的人生?抑或对所有人的人生?对自己的人生不满,可以选择死,但对他人的人生不满,抑或对所有人的人生不满,却不必拿自己的生命跟他们斗气。你死了,他还活着,你干吗要死?干吗要为他死?他不领你的情,你也没这个必要。 我曾经对自己的人生是极不满的,可现在仿佛没有了这想法。没了这想法,并不是说我对自己的人生满意了,只是不去想这个问题了而已。可能觉得没甚意思吧。我现在想到的,净是人性这东西,而且净是不好的人性。也许人性中是有好东西的,只是在现实中,我们所见的人性,实在不那么令人乐观。 人性这东西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比如希特勒,他生下来就嗜血吗?当然不是。他的父母是嗜血的吗?也不是。那为什么他后来就嗜血了呢?是环境,也是他后来的人性。 希特勒不是杀一个人,而是要灭绝一个种族。日本法西斯也是。他并不是只想杀死一个中国人,他想灭掉这个民族。德国法西斯、日本法西斯固然不能代表全人类人性,可只要有这样的法西斯出现,世界就不会好,人性就好不到哪里去。我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好人性的,只是这个有着好人性的人,却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而这个普通人,即便他的人性再好,好到像天使,他也制止不了法西斯,他只能在法西斯面前要么被杀死,要么保全他自己。 法西斯的可怕,就可怕在法西斯的人性。如果王国维正是因他看清了人性而死,那显然就与我这思想接近了。也许应该说,我接近了他的思想。只是,我们清楚,他不是因此而死的。 我若走这条路,肯定是因为这人性,因为我对人性的这认识。 认识自己,不易;认识他人,亦难;认识人性,则难上加难。 认识自己不易,乃是我们不愿正视自己心灵间那些肮脏的东西。 认识他人的困难,难就难在我们无法深入他人的心灵,一窥究竟。 至于认识人性的艰难,缘于我们都是人,都想保护自己的尊严。即便人性中的恶那么显明,也不愿意说破,更不愿自己揭露自己的肮脏。 而这不说破,不揭露,又一次暴露人的缺陷:虚伪。 这般说来,许多人活一辈子,却并不认识他自己。这是我们一己的悲哀呢?还是整个人类的悲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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