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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一些开心事(怀旧船长 编撰)

 老沔城人 2014-06-10
 
 

                      记忆中一些开心事
 
                         怀旧船长
 
 
    序
 
    人之一生,苦恼繁多。碌碌如我者,江湖混饭,忧多喜少。然尝夜半醒来,思量往事,幕幕如烟,忽而朦胧似梦,忽而清新如昨。亦有诸多往事,值得反刍;每每念及,不禁莞尔。
  原欲择荒唐事十件,已成;后有热心网友,促余不必拘泥,可多可少,有感而发。从之。故于闲暇之时,胡乱涂抹,随写随贴;根基甚浅,权当习作,以博诸侠笑耳。是为序。
                                                  怀旧船长
 
                                    丙戌年辛卯月壬子日亥时于京华
 
 
 
  1.美丽的叫唤

  余少不更事,以顽劣称著乡间。有半吊英语老师,美女也,高中毕业,充任课时,不问青红皂白,只顾填鸭,笑料百出。本厮年幼个矮,坐于一排,经常被美女老师玉液溅于脸上,恼火不已,又不便发作。一日,美女老师身着束腰长裙,翩然登台,激情诵读鸟文。俺根基甚浅,一句不懂。回头望之,全班同学皆如饿蚕昂首,一片茫然。正抑扬顿挫间,忽闻一悠扬声音,从讲台上传出,连续不断。此音不同凡响,如清风刮过岩洞,似野果坠入寒潭,清脆婉转,余音绕梁,不输萧笛之声,犹胜琴瑟之弦!本厮离她最近,但见裙摆忽动,知是老师内气外发,由于控制过严,造成厚积薄发,故声音绵长不绝。然其他同学皆入神听讲,突被仙乐打断,尽皆诧异,教室顿时鸦雀无声。吾尝受这严师留下背诵鸟语,心中不快。今天赐良机,岂能错过?遂猫腰钻出桌底,四下行走,左察右看,似在找钱。美女老师此时双颊飞红,目光游离,欲借坡下驴。见偶四处乱看,便轻唤我名:XX同学,在找啥呢?本厮驻足,大声报告:老师,适才听得一物在此叫唤,声音优美,欲寻之玩耍。众哄堂大笑,师呆若木鸡。
  是年,余十二岁。
 
 
 
    2.调虎行窃

  余幼年家住山野。此地人家稀疏,物产颇丰。远邻李家,有一数十年桔树,干大过抱,虬枝蟠曲。逢深秋,硕果挂满枝头,个个红艳饱满。凡路过之人,尽皆垂涎,又不敢撷取。李氏大娘,耳聪目明,骂架必历数祖宗三代,闻名乡里,虽三五恶妇不能敌,乡人赠“母虎”之名。大娘尝搬一小凳,坐于树下,纳着鞋底,哼着小调,守护满树果实;又有一奇大恶狗,蹲于主人脚下假寐,养精蓄锐,以便值夜。又兼大娘之吝啬,与骂架齐驱,故传闻十数年来,邻人竟无人尝得此树鲜桔,全部外销市井。其时本厮日正上村小,日日路过,口水流干,不得品尝。苦于无钱买桔,自家桔树又遭虫枯死,心痒难煞。忽一日,与姐打赌,言片刻可得蜜桔,但她须受调遣。若成功,一人一半。姐允。时值中午,姐携一奇大骨棒,外带鞋底一双,上门拜访大娘。大娘见人求教,自然热心,引进屋内,悉心传授。那恶狗嗅见骨头,尾巴摇断,紧跟其后,入屋去啃。而姐一手相握,任其撕咬,概不松手。本厮见时机成熟,飞身上树,摘果若干,藏于布袋。实在提不起来,才下树远遁。姐“学习”完毕,四处寻我。照面时,一袋鲜桔仅存三只,气得她拳打脚踢。而本厮牙已酸木,肚大如鼓,仆地不起,哪能动弹!此后三年,撞见桔子,牙齿立即酸疼,至今仍在反胃。呵呵,小计虽成,大害存焉!
  是年,余十岁。
 
 
 
    3.赌  酒

  余曾混迹军旅,住某著名部队史馆楼上。邻屋老马,青年才俊,现已成央视腕儿。其时生活简朴,月薪三十二元。想喝烧酒,就得写字卖钱。其时稿费极低,千字止三四十文,但已知足。一日,取得稿费三百零,心情高兴。晚,老马战友蒋兄忽至。此君解甲较早,闻说于满洲里赚俄国鬼子银两,似已大发。当晚置酒,半酣而归。蒋兄与我言:吾之酒量,威震东北。人皆言东北人喝酒生猛,乃虚言也。吾尝与东北大汉拼酒,三碗一轮。不出三轮,全部倒翻,而吾独回宾馆,仍能算清当日进账。马微笑不语,听他海侃。而本厮其时正值血性之年,闻之,悄悄下楼买酒。已夜深,院门闭。若出大门,必遭哨兵盘查,遂取道高墙,飞身直上,翻落墙外。至小买部,取二锅头二瓶,复翻墙而回。蒋兄仍在猛侃。本厮忽从腋下取酒二瓶,打开,递出一瓶。此仁兄不解其意,嘴巴张得能进蛤蟆。本厮不语,一扬脖子,拼命狠吸。但听咕咕咚咚。少顷,酒尽,觉体内野火蔓延,但仍大声道:兄别唬我,百闻不如一见,百见不如一干,请!蒋兄面色惨白,紧皱眉头,如捧毒药。然事已至此,也扬起酒瓶,一阵猛灌。本厮待他喝完,便扶墙回房,倒头便睡,人事不知。
  一觉醒来,见老马坐于床前。问之,马曰:蒋兄昨夜豪吐,差点吐尽肚肠。然今晨仍独自下楼,去赶火车。而你遍地开花,至今方醒。一瞅墙上挂钟,已下午四时,深感蒋兄之量!
  余后也斗酒,但此次最为猛烈。二锅头者,五十六度,与酒精无异。后再无蒋兄消息,据说与一
俄罗斯姑娘成亲,旅居他乡。愿兄在极寒之地,以酒取暖,以胆谋财。虽与君仅一面之缘,但与兄豪饮,何等痛快!至今追忆,永铭心间。
  是年,余二十岁。
 
 
 
    4.喜收义女,亲上加亲

  吾师应氏元品者,相貌英俊,风流倜傥。师曾于我十二至十四岁间,教我写字做人,拳拳之心,至今犹记。师曾与人言:此子必成作家。至今未遂师愿,羞愧难当!然师不离不弃,始终如一,竟将千金托我门下,可谓惊喜交集。
  是年,吾解甲归田,路过县城。十年离乡,人皆生疏。长街寂寂,人如过鲫。吾腹中饥渴,欲寻店独酌,以释伤怀。正踟蹰间,背上一麻,一只大手拍在肩头。回首,眼里是吾师高大身影,一脸微笑。
  十年未见,吾师已迁居县城,于政府公干,操笔墨谋饭。师徒携手寻一酒楼,师取泸州老窖二瓶,各自把盏,频频举杯,开怀畅饮。少顷,酒尽,又上一瓶。二人借着酒劲,畅叙别后情谊,居然泪眼朦胧。然本厮再醉,也还遵循师礼,有些拘束。吾师见状,十分不愿,言自己早已弃鞭,而今在政府混饭,一定要以兄弟相称。吾大惊,连罚三杯。师亦自饮三杯,言今日兄弟之事不定,以后不便往来。吾前思后想,终觉不妥。师毕竟聪慧过人,忽生一计,电告其妻,速速携女前来。县城不大,仅一刻钟,一美妇抱一女孩前来。那女孩约摸三岁,粉妆玉琢,见我便乐,其音如鸣佩环。师当即站起敬酒,言欲将千金托付,拜我为干爹,以佑平安。吾大惊。此等俗事,在老家看得特重,非雷打不动之关系,断不结亲;而元品乃我师尊,如此安排,情深意切,不能推托。于是请酒保寻得一干净红绳,绾个活结,套于干女项上,亦按规矩念祝福词语若干,这才完事。邻桌看客,纷纷鼓掌,稍后又来敬酒。是日大醉,不醒人事。梦里有鲜花飘落,铺满天边。
  是年,吾二十四岁。
 
 
 
    5.二人打牌之输打赢要

  吾幼年听父讲古代野史,言及宋朝太祖,年轻时乃一地痞。与人打牌,输则乱棍打之,赢则分文不少。因赌瘾奇大,后竟与华山仙人赌江山。吾年幼,不信世间竟有此等霸道之人。然吾年过而立,竟常遇此事,始信之。
  吾家有小猫,名唤妙心幻玉,刚被吾引上网络,学写玄幻。平日无事,俺就与小猫打牌。小猫心思机敏,算牌如神,稍不留意,就要吃亏。看官别以为这是玩玩,实则有赌博之嫌。若有好事邻居报官,衙门必派捕快擒之。小猫打牌,经常自洗扑克,手法怪异,尽得大牌。是故,俺几乎逢赌必输,逢输必付清银两,否则断难安生。倘若手气不错,抓了串子,打得小猫喵喵叫嚷,危险也随之而来。非但赢得银两一文不见,而且小心耳朵鼻子挨刮;倘若输了,自当如数清点,把把兑现!时间一长,本厮不得不聚精会神,就算天塌地陷,也得全力以赴,争取打个平手,免得钱钱外流。嘿嘿,两口子打牌有一好处,就是锻炼思维,增进感情。还有一样,就是不管输赢,反正肥水断难外流,只是钱钱换了个位置而已,故乐此不疲!但各位女看官切勿模仿,免得伤了和气,哈哈。
  是年,吾已过年而立,努力奔四也!
 
 
 
    6.舅子报仇十年不晚

  余上有姐四位。其中三姐者,个性叛逆,崇尚自由。三姐长我十岁余,而待我甚厚,常施小恩小惠,有时打牌,故意输钱予我,于是喜欢她。由于家乡守旧,亲事须按风俗,礼数必须到位,并经双方父母同意,方能办事。一些婚事,常因礼不尽如人意或嫁妆太薄,拖拖拉拉,竟长达五六年而拖着不结婚的,熬得那些痴男怨女背地里顿足捶胸,以手拍地,嗷嗷乱叫。此中有人上吊自杀,有人私奔远方。听得多了,就不稀奇。三姐与三姐夫经媒人撮合,已有数年,暗生情愫,背地里有了往来。然二姐尚未嫁出,不能越位,只能隐忍。恰有好事者告密,母亲怒气冲天,接着施以家法,要求三姐认错。三姐刚强,拒不认错。母亲一顿暴打,三姐翻着脚丫,瞬间没入莽林,再也不见踪影。自然,三姐直投三姐夫怀抱,简化程序,将世俗的砸砖置之不理。其时本厮八岁,正上四年级。回家不见三姐,大哭一场。母亲亦流泪,但断不许我等与三姐往来。谁敢违反,必遭严惩。
  然我始终念着三姐,又不想伤害母亲。两难之下,静候时机。九岁那年,母亲终于去访亲戚,而我则翻山越岭,寻得三姐。三姐已身怀六甲,见我,泪水长流。其时姐夫不在,三姐向我言:刚结婚时甜蜜异常,然一岁后已不新鲜。姐夫尚武,初中时即订《武林》杂志,沙袋打烂几个,拳头相当厉害。倘若喝点黄汤,回来必拳脚相加。三姐撩起衣襟,各色伤痕,历历在目。本厮恨得牙齿痒痒,但奈何年幼,只能伤心。姐夫吃定三姐已被娘家驱逐,故毫无顾忌。是夜,姐夫归,满身酒气,只跟我打个招呼,便对三姐五吆六喝,声震屋瓦。三姐低声求饶,言今日兄弟前来,改日再说。姐夫厉声大喝:你兄弟屁事不懂,他能咋的?老子想打就打,谁能管我?接着里屋动静极大,三姐惨叫连连。本厮怒从心起,破门而入,张嘴咬去。奈何姐夫练过拳脚,乃当地一霸,被轻易拿住。眼看小命不保,幸亏三姐跪地求饶,才逃过劫难……
  十年以后,余从河南嵩山少林学得三脚猫功夫,突然返乡。回家住了一夜,直奔三姐家。其时姐夫已微微发福,但用身手敏捷,一手提着一个孩子,满山乱跑。夜,置酒,畅叙离别之情。本厮早有准备,只不说破,伺机下手。然三姐夫何等人物?此人酿酒师出身,开过酒厂,量大。于是扛来一坛,大碗对饮,欲将我灌趴再说。而本厮此行目的明确,十年间也还吃过些苦头,岂能输他?于是斗酒。三姐立于一旁,又腿发颤,不敢参言。也不知牛饮几何,但见姐夫一个踉跄。俺知时机已到,便提出要与姐夫切磋。姐夫连连摆手,言年过三十,已不武斗。本厮断喝一声,将他拖出院子,重手出击。姐夫盘马错步,居然气定神闲,原来是诱敌深入!幸而俺尝与师兄弟摔打,实战经验尚存,凝神聚气,步步紧逼,迫使此人只有招架之功,须臾气喘如牛。俺再不留情,痛下杀手,先破了他的下盘,继而三个扛摔,姐夫顿时瘫软在地。十年怒火,一朝喷发!眼看要出人命,三姐带着两个孩子跪在兄弟面前,大声求饶。而姐夫虽鼻青脸肿,但一声不吭,也还算条汉子。遂作罢。
  当夜痛快。次日起床,直觉浑身舒坦。姐夫在厨房掌勺,三姐打着下手,娃娃们在门外嘻闹,一派祥和景象。姐夫眯着肿眼,摸着伤腿,笑道:昨夜兄弟酒多,我们在院子里玩,终是玩不过你。我回之一笑,言酒多误事,以后少喝。此后皆挂口不提此事。而姐夫再未打过三姐,一家相安无事。至今,一家与我感情甚好。
  是年,余十九岁。之后便去投军。
 
 
 
    7.海岛七日谈

  盛夏。余至大连调查一海难事故。忽接到好友赵氏兰健先生电话,言应《新周刊》之约,前往大连拍照。相见甚欢。赵提出前往东北著名之“海王九岛”采风。余允。遂联系客轮,起锚进发。
  海王九岛位于黄海与渤海交汇处,据说离
日本岛最近,系大连长海县辖区。日本侵华时在此建造巨型灯塔,指挥海上航行。此九岛星罗棋布,风景绝佳。主岛乃镇政府所在,听说来了记者,热情接待,安排住农家,夜食海鲜,晨起赶海,逍遥透顶。两日过去,竟乐不思返。
  第三日,采风毕,作别。然预报有大风,船不能航,困于岛上。陪同老兄系镇办主任,退役老兵,姓姜名忠利,个矮体墩,风趣异常,喜与我等二人交淡。见不能成行,大喜。赵兄与我,皆闲散之人。天降借口,自然顺应。于是日日饮酒,掌灯夜谈。亲历故事说尽,便搜肠刮肚,以笑话下酒,如此七日,竟成难以磨灭之回忆!
  笑话难以计数,黄段子居多,至今讲不出口。现择录一二。
  
  其一(版权归姜所有):某财主养有傻儿一个,年过二十,尚未婚配。父急,高价买一熟女,充任儿媳。然数月过去,未见动静。父数次听房,手脚冰凉,而屋内只闻鼾声。父急火攻心,急招傻儿,言传身教,终不得法。忽见女仆赶猪入圈,灵感顿生,便谓儿曰:汝之行货,便如这猪;而媳妇之体,便如猪圈。男女相合,便如赶猪进圈般简单。夜间依言而行,不得有误!傻儿顿首。夜来风急,老父立于屋外,摇控指挥。准备工作做完,父问:寻得猪圈否?儿应:寻得。父问:汝之猪何在?儿应:猪已在手。父大呼:还不入圈?!儿久未吱声。老父气急,正要发作。忽闻儿尖声大叫:老爹,大事不好!父惊,问猪进圈否?儿曰:已进。然猪不争气,正在狂吐!
  
  其二(版权归赵所有):相传王安石做县令时,民风纯朴,夜不闭户,路无拾遗。一日,有一妇跪于堂上,请青天做主。安石问其故。妇曰:妾身怀六甲,不日临盆,然为犬子取名苦恼。安石惊,曰:子随父姓,古来如此,为何苦恼?妇曰:不瞒老爷,皆因此前与仨帅哥交合,避孕措施不力,孩儿得以上身,请老爷做主!安石以为奇案,遂问:此三人姓氏若何?妇曰:一姓高,一姓孔,一姓陈。安石曰:此案复杂,容本县思量一日,再作答复。次日,妇至。安石曰:名已起好,就叫郭春海吧。妇问其故。安石曰:高、孔、陈仨帅男与汝有染,故取三人姓氏偏旁,组成“郭”字,乃姓氏也;而三人与你均有交合,按本地话,可释为“三人日”,即“春”也;三人合力,劳苦功高,则取每人一滴水,形成“海”字。故取名郭春海是也!堂下千人围观,尽皆称善。妇高呼青天,拜谢而去!此案后被骚客踏雪追风免费宣传,传至庙堂,为安石政治前途铺平道路,官至宰相。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
  限于笔墨,余只讲二则。其余故事约五百余,尽皆经典。曾与二兄商议整理出版事宜,二兄至死不允,言民间故事,应于民间流传。遂作罢。
  海王九岛风景奇佳。余居七日,尽听故事,渐渐忘却美景。至今想来,那七日肚皮笑痛,就地乱滚,差点住院。七日连欢,竟成绝版!后思之,盖余乃极俗之人也。
  是年,余二十六岁,任某刊执行主编。
 
 
 
    8.怀念大将军

  余幼年尝放牛,学李密牛角挂书。书是挂了,几近作秀,没怎么看,而是喜欢打斗,追得同伴满山乱跑。一日,一娃子在背后劈本厮一拳,掉头就跑。本厮气极,拔足狂追。此娃腿快,转眼没入草丛不见。本厮发誓报复,四处寻找。寻至一坟地,但见杂草丛生,石碑林立。忽闻犬吠,声音嘶哑如蛇鸣。拨草视之,见石壁之内,困住一只小狗,浑身脏透,惟两眼放光,不停打滚。其狗身旁横卧小狗四只,早已伸腿而亡。
  本厮猛然想起,其时乡人盛传疯狗伤人,得狂犬病者无数。公社成立打狗队,挨家打狗;若有不从者,罚款五十;若有藏匿者,罚款三十。其时乡人穷苦,举家年收入二百者,视为富翁。于是打狗队横冲直撞,灭犬无数。山里山外,惨叫不绝。而打狗队用牛车将死狗拖回公社,剥皮食肉,大发其财,乡人怒而不敢言。
  此小狗被困于石壁之内,定是主人不忍杀之,弃之荒野,让其自生自灭。见小狗可怜,本厮早忘打斗之事,思谋对策。大人早就叮嘱,不许沾狗,否则皮肉开花。思量再三,不敢救援,转身离开。然刚走几步,小狗拼命哀嚎,声音震荡心魂,不由驻足,返身抱起。小狗极乖,入怀即不叫,眼巴巴望着我,内有泪花。本厮便不再与娃们玩耍,刨葛根嚼之,以浆喂狗。小狗摇尾摆尾,甚是听话。本厮因喜读《说岳》,便为小狗起名“大将军”。
  渐渐天晚,本厮揣大将军而回。至屋后树林,见家里炊烟升起,不禁怅然。倘若回家,大将军必遭厄运。遂生一计:将大将军用柔藤拴住,置于巨树之下。回家用饭时,偷骨头一根,饭团一个,趁夜喂大将军。
  如此几日,大将军渐渐体态恢复,皮毛油光水滑,见我便就地打滚。然山乡雨多。某夜,天降大雨,屋后传来尖声哀叫。本厮赤脚出门,狂奔入林,寻得大将军,其已浑身发抖,钻入吾怀中,呜呜直哭。本厮下定决心,抱它回家。屋内突亮灯火,全家起床,个个表情怪异。本厮抱着大将军,死不撒手。母亲正要喝骂,父亲长叹一声,让我在牛棚边做个小窝,为其安家。而母亲的条件非常苛刻:冒险养狗,每日须多割猪草一篓,干柴一担;若被打狗队发现,不准再上学。本厮高兴莫名,全部应承。那夜,大将军不闹不叫,蜷成麻团安睡;而我,兴奋未眠,心潮澎湃,直至五更鸡鸣,方才酣然入梦——三十余年来,仅那晚能闻自己心跳!
  此后本厮匀口中食以喂养大将军。大将军身体越发壮实,竟能读懂我之表情!终有一日,打狗队突袭我家,言有人举报,知俺家养有一犬。母亲惊恐,而父亲稳如泰山,让其搜查。本厮几把撤掉狗窝,将大将军藏于床下,嘱其勿动。打狗队深入搜查,以骨头诱之,以昵声唤之。然大将军不为所动,龟缩不出,逃过一难。打狗队走,大将军出,趴于父亲脚前,竟流出眼泪。
  大将军渐渐长大。其时打狗风声已过,村里惟俺家有狗。大将军健壮勇猛,嗅觉灵敏,颇通人性。逢本厮放牧猪牛,大将军必听从口令,助俺看管牲口。而俺则可躺于草地,静读闲书。俺因五岁就学,同窗皆比我大,尝以我作靶,挥拳击之。大将军尝于放学时接我。遇有不平事,便猛扑过去,呲牙裂嘴,帮我解围;或是遭母亲责骂,伤心哭泣,大将军总是陪在身畔,一语不发。童年乐趣,一半来自大将军……  
  后因家贫,俺被迫辍学,远走他乡,至今已一十六年矣!而大将军每次在我离乡时,总是慢慢尾随,直至车站,仍追车狂奔……某年回乡,父亲言大将军因病逝世,临死前,遥望北方,呜呜哀鸣,泪水流干,抽搐而亡……大将军,关山路远,请恕我不能带你远走高飞,让你饱尝孤独之苦;而你又哪里知道,一个浪子,被人群淹没,何等孤寂!今夜撰写此文,本想极力回忆我们度过之流金岁月,奈何悲从中来,双眼潮湿……只能以此文祭你!言而无物,请别见怪;生命有你,曾经欢乐。若有来生,望能做伴……愿你安息!
  拾得大将军那年,余九岁。
 
 
 
    9.黜兄记

  余少年时代,于恐惧中度过。家兄为长,长吾二十整。其人沉默不言,忤逆不孝。年方十六,适逢动乱,揭批生父。吾父因而屡挨批斗,几近丧命。方十八,内盗钱财,企图远走,被乡人追回。为拴野心,方十九,双亲为之四处提亲。十年过去,媒婆踢断门槛,提亲数十桩,均告吹,皆因自身缺陷让女方倒胃。此人不思改悔,反而怪罪双亲,动辄以雷霆之怒,横斥弟妹。吾九岁时,有媒婆上门,介绍一刘姓女子,年过二十五,际遇与兄类似。相亲那日,吾见一吊睛女人蹿进堂屋,左顾右盼,满脸麻子,十分不喜。然吾兄如见天仙,说话结巴,喉结做活塞运动;而刘姓麻脸女,亦对吾兄翻眼传情——芝麻绿豆,一拍即合。吾上有四位姐姐,尽皆反对。然被吾兄几个巴掌扇过,全部弃权。双亲心急,是以应允。是年秋日,三回①九转毕,大婚。
  双亲为娶此妇,忍受对方无休止之索拿,微薄家产几近殆尽。婚事办完,举债若干。然恶戏方始登场。婚后月余,麻脸原形毕露,支使丈夫,要求分家。按乡下俗习,家有一子者,不分家;家有二子者,须均成家立业后分家,财产各半;弟兄多者依次类推,乃约定俗成之事。因而,此举伤透双亲脑筋,初时不允。麻脸便整日挺尸②不起。每到饭口,拿碗盛饭,饭后再“挺”。如此半月,母亲忍无可忍,便叨唠几句。麻脸破门而出,扑倒母亲,一顿拳脚。其夫立于一旁,静心观战,不发一言。母亲恨极,遂许分家。  
  然分家不到一月,恶妇又来闹事,言虽得家产一半,然屋后树林,也应分割。母亲不允。因四女未嫁,需置嫁妆,皆指望那几亩林木。恶妇大怒,挥拳又至。其时父亲在家,断喝而止。恶妇大哭而去,逢人便言遭公婆围殴,回乡搬来家族救兵二十余壮汉,围坐院中,欲讨“说法”。其时余放学回家,见人声鼎沸,大有抄家之势。耗至夜半,恶妇终于出手,追打母亲。二人于昏月之下、南瓜藤中扭打,胶成一团;而父亲被三五大汉控制,脱不得身。吾年幼体弱,然血气上涌,持牛针③飞跑近前,对准恶妇肩头扎下。恶妇惨叫,这才脱手。母亲脸部受伤,气喘如牛。是夜,村官前来调解,终以对半分林而终。  
  次年,恶妇盖新房,伐尽所得一半之树木。然新房所需木材甚多,于是不打招呼,越界伐树。母亲悲痛至极,张臂紧抱巨树一株,以体护树,扬泪言:此乃葬我之寿木,乞留下。有路过邻人观之,尽皆嗟叹。然恶妇之兄乃一聋哑壮汉,受其妹指使,将母亲活活拖开,抡斧猛砍……此闹剧终以恶妇狠夫获利而终,才算消停几年。
  后吾渐渐长大,啸朋聚友,声势渐大,恶妇狠夫远避之,不敢来犯。然吾生来命属江湖,辍学后踏入红尘,难得返乡。恶妇狠夫早过中年,因毫无节制,超生两胎;又难以与邻和睦,生活困难。恶妇听信村人胡言,以为余在城里大发横才,便巧言令色,上门拜望,赚得母亲同情,随后言及兄弟常有汇款,提出借钱。母亲再傻,也知此妇借钱,如虎借猪,如肉打狗,有去无回也。婉拒。恶妇怀恨在心,借口母亲说她是非,于一黄昏上门施暴。母亲已年过六旬,父亲又外出未归。恶妇如入无人之境,倒拖母亲,于门前之红薯地摆开战场。母亲惨叫不绝,薯藤折断无数,薯叶尽熟;而亲子避于不远处抽烟静观。待父知讯急归,母亲已不能动弹,几近气绝……至今落下一身毛病,夜半尝惊叫而醒……  
  其时,余于京城混饭,十分不顺,身无分文,几近绝望。有姐投书告我。那夜昏厥于地,眼泪流干,顿生灭此毒妇狠夫之心。然连返乡路费尚缺,如何报得此仇?长夜难寐,以二锅头④猛灌之。如此三日,心头绞痛难平。
  后遇贵人,寻得工作,重振旗鼓。年关回乡,跪拜母亲,欲提刀前往雪恨。双亲大恸,言毕竟血亲,虽连年遭遇,然皆未报官,岂能手足相残?况灭此等兽类,赔上性命,不值。吾仆地痛哭,心如刀割。是夜,遂生一计,立即起床执行。
  次日,余召唤近邻及嫁于本村之二位姐姐,置办酒席数桌,请村中长者及村官若干,以谢经年照顾双亲之恩。酒菜上齐,吾举碗敬酒,言有一要事宣布。众皆洗耳聆听。吾撂碗,将夜间撰好之讨兄檄文含泪诵读,历数毒妇狠夫罪状二十,以为牲畜不如!今请乡邻,意在有人证明吾与兄嫂恩断义绝,从此形同路人!倘再来犯我,必亲手灭之!举座皆惊。吾一口吞尽烈酒,寻村长支书及长者签字以示证明。见吾眼红如血,村人纷纷签字。是日,豪饮而醉。多年鸟气,一朝出尽!大快!后毒妇狠夫果不敢再犯,至今闻我回乡,皆闭门远遁。双亲得以安度。
  是年,余二十三岁,于某杂志充任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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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①三回九转。川南娶亲风俗。三回:即头回(拜见岳父岳母,挑礼物若干)、开庚(开女方的生辰八字,需要杀一头猪,将猪的四肢、前后臀及“二刀肉”拿去送礼,另加大米、黄豆等谷物四坦,布匹若干,钱若干)、拿话(顾名思议,就是请老泰山给个话,好结婚了。这个最麻烦,也是女方卡拿要的最后一关,往往因为礼物送得不到位而功亏一篑);九转,主要是走动女方的亲戚,如姑、舅、同宗叔伯兄弟等,都要“转”到。得罪了谁,很可能都会为这桩亲事使绊子。
  ②挺尸。方言,指整日躺在床上睡大觉而不干活。
  ③牛针。川南牛贩子多,需要赶路,便制作一种带柄的利刺,长约四寸。牛走得慢时,扎在牛屁股上,牛负痛狂奔。多为偷牛贼使用。
  ④二锅头。产于京郊,烈酒,五十六度,与酒精无异。年年有人喝死。便宜,当时四元一瓶,现卖到七元。
 
 
 
    10.送花记

  余出身山野,城中诸事,皆不入门。奈何尝走江湖,节目繁多,至今弄不灵清。逢场不能做戏,临危忙中出乱,笑话多矣。今忆起一事,足以为证。
  某年,余出差至江城武汉。局领导隆重欢迎。下午办完公干,晚上置酒款待。满桌芳艳。酒多。局长遂率一干美女帅男,车马如流,行至一歌舞厅。时值深宵,舞厅酒绿灯红,美女如云。局长乃本系统著名舞王,自择一美女上场,随乐起舞。余呆在当场,如鸡立鹤群,浑身似有蝼蚁乱爬,深悔来此现眼。然此时该局财务处长翩翩行至近前,启红唇,扬纤手,邀我入池。旁观者众,皆抚掌。
  余大惭。平日里,余每听舞曲,浑身皆不自在;今若下池,必如马猴乱蹦,成顶级笑料。遂红脸,推说不会。该处长年及三十,美妇也,仪态俊美,当过交际花,喝过洋墨水,平日为人孤傲;今上前相邀,给足本厮面子。其余几位哥们,嘴中起哄,眼里怀恨。然本厮不识好歹,居然拒绝。美女挂脸,拂袖回座。本厮见三两帅哥前去相邀,均不理会。
  本厮心下难过。失此礼节,虽事出有因,然百口莫辩。若就此冷场,美女必心生不快,日后见面尴尬,须给一台阶,免落口实。念头闪过,遂悄然出门。恰逢门口一女童手捧鲜花叫卖,然鲜有光顾者。本厮一气买下一捆,返回舞厅。其时音乐暂歇,众皆回座。余独自穿过大厅,手捧鲜花,众皆瞠目。余上台,寻执事者,讨一麦克风,清嗓大声云:吾自京至汉,得遇良朋,今夜甚欢。又有某局美女处长,诚邀在下起舞。吾心下感动,奈何从未习过,是为憾事;然盛情难却,故购鲜花数枝,以谢佳人;现请佳人上场,当众献花,以示忱谢。掌声雷动间,此女红云满颊。千呼万唤,始到台前,接受献花。那瞬,吁声四起,众皆喝彩。余心结顿开,但觉浑身毛孔悉数张开。是夜,尽兴而归。
  后此女逢人必夸本厮。每去江城,皆有善待。始知敬人一尺回敬一丈之说。
  是年,余二十五岁,为某刊小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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