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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 6月12日是巴西情人节，这好比欧美的2月14日，或者我国的阴历七月七。初到巴西，鄙人寡闻，学识简陋，不知这类洋节的礼数和内含。 于是，一个阴错阳差的偶然原因，我手捧十二朵玫瑰，奉献给巴西女士伊莎贝尔，然而这招徕一个怎样的/啼笑皆非的/无言的结局? 1．祖国的尊严让我买下玫瑰花 6月12日的傍晚，我漫步在圣保罗著名的商业街，保利斯塔大道。 这天，街头的人群似乎比以往多，商家装饰着艳丽的彩灯，妙曼的桑巴音乐屡屡传入我的耳膜，随处可见，巧克力与红酒的促销排档。路过教堂时，我看见那里张灯结彩， 一队队男男女女， 好像一片节日气氛。注视盛装的美女招摇过市，她们簇拥着，扭摆着桑巴的舞步、一片欢歌笑语。 忽然，我嗅到飘逸的玫瑰花草芬芳，闻香思源， 发现不远处一个靓丽的鲜花店，飘洒着原始森林的树木幽香。 情不自禁，我驻步鲜花店的展台， 被南美洲硕大的玫瑰所吸引，一旁的标牌注明：这是哥伦比亚原产，生长在亚马孙森林，世界最艳丽的玫瑰。 那鲜艳的色泽，令人赏心悦目，令人流连忘返。我好奇地询问一下，价格不菲，100美元一篮， 并告知这是花店的唯一顶级精品，摆在橱窗展览用于花道艺术。 这个花卉价格在普通巴西人的眼里是极其昂贵的，然而这花品质量绝对凤毛麟角。 我无奈地摇头并徘徊于玫瑰花前， 仔细端详着、耐心嗅闻着， 陶醉于梦想之中。 环顾四周， 发现一群日本人，她们在我身后也注视和观赏这蓝玫瑰花， 其中两个日本女士指手画脚地议论着，显示出强烈的购买意愿。 稍息， 穿着时髦的卖花女郎过来和我搭讪， “你是日本人吧， 送女朋友玫瑰花吗？” 得知我是中国人后， 这个巴西美女沉下脸说， “你们中国贫穷， 买不起南美玫瑰。” “竟然是中国人！ 也配看巴西最好的玫瑰花？”两位日本女士带着蔑视的语调用葡萄牙语低声嘀咕着。 这些是我最不愿听的话，因为深深刺痛了我的民族自尊心。由于贫穷，我们中国同胞在150年的近代史中被西方列强蔑视和欺辱， 在中日甲午海战中，我大清海军全军覆没，之后还遭到日本鬼子的南京大屠杀，而且日本政府至今没有道歉表示。 作为中国学者，此刻，我决不能在异国它乡丢了中国人民的脸、涨了日本人的威风。 于是，当着日本人的面， 我掏出厚厚的钱包，挥手炫耀示意，执意要买下这一篮南美红玫瑰。 手捧艳丽的红玫瑰，我趾高气扬地走出鲜花店。 片刻， 我突然感到心情沉重，立马后悔了。 心想，花这么多钱买些鲜花干什么呀？ 吃喝？ 观赏？ 不需要嘛。 转念想，不！ 这不是普通的鲜花， 它可是祖国的荣誉和中国人民的尊严啊！ 个人失财事小， 国家失节乃大。 接着，我寻思嘀咕，如何处置这些玫瑰花？ 对了，借花献佛，送给我的房东伊莎贝尔女士， 一来感谢她对我的挽留和关照， 二来炫耀一下我中华审美品位，算是物尽其用，物有所属了。自我感觉主意不错， 因为伊莎贝尔曾是专业美容化妆师， 她平日钟意花草、热衷花道， 但就是从来不曾见她摆放玫瑰花。 2．玫瑰花竟然被拒绝 携花回府， 见到伊莎贝尔端坐客厅看电视，我便兴高采烈地将十二朵红玫瑰花篮呈上， 试图期待给她一个意外惊喜。 然而，我的鲁莽行动确实遭到意外，但不是惊喜。 出乎我的预料，伊莎贝尔眼望鲜花、满脸狐疑、惊慌失措、苦笑摇头、并示意拒绝接受。 她从沙发起身，连连退步，还挥手连说三声，“NO、 NO、 NO。” 面对此情此景，我顿时神情混乱、迷惑不解， 怎么还有见到漂亮的玫瑰花就拒绝哪？ 难道瞧不起我们中国人送的鲜花？ 经过一番推拉， 她被迫答应将玫瑰花暂时存放在客厅里。 之后，我迷惑而沮丧地回到自己房间， 满心郁闷， 来回度步。 我透过门缝， 偷窥到她不停地打电话， 好像说玫瑰花的事情， 我隐约感到有点什么问题。过了一阵，房东的朋友和邻居佐藤惠子兴致而至， 她们嘀咕一阵后，一起修剪花枝、装饰花瓶，伴随着一波又一波的笑声，将玫瑰花插好并摆在桌案上。 接下来，惠子呼唤我到客厅里一起观赏玫瑰，品尝咖啡和巧克力。 发呆地端详着十二支硕大玫瑰，惠子若有所思，摇头抱怨说， “今天，我的男朋友仅仅送我一只南美玫瑰花 。” 这时，我瞥见伊莎贝尔显示出得意的神情， 但见她的手指缠着白色绷带， 透着淡红色的血迹，显然是不小心被玫瑰茎干刺伤。 稍许， 惠子向我投射出忧郁的目光， 并用英语悄悄而神秘地耳语， “你肯定想不到吧，这是伊莎贝尔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受的玫瑰花。 她起初还想拒绝，我劝解说，这也许是神的旨意呐？ 接受遥远的中国祝福， 可以获得永远的平安快乐。” 听后，我感觉庆幸，但略微诧异。 然而，那一刻， 我并不知道惠子这一连串言辞的真正含义，以及其深刻寓意。 望见伊莎贝尔笑得开心，我也转忧为喜，微笑示意。 听到她不停地说： “Obrigado， Muito Linda （葡萄牙语：谢谢，非常漂亮）。” 第二天早餐， 和往常稍有不同， 伊莎贝尔照常准备了早餐，除了咖啡，还加了一杯奶茶。 我在客厅里啜饮，环顾桌案的玫瑰花， 发现花瓶上多了一张纸条。 我翻开端详，见到伊莎贝尔的手迹 “God Amour” （上帝的爱）。 抬头聆听， 钢琴旁的伊莎贝尔不停地反复弹奏贝多芬的钢琴曲，《致爱丽丝》。 我感觉有些纳闷， 出了什么情况？ 大清早为什么弹奏贝多芬的曲目？ 用过早膳， 我提包出门， 与伊莎贝尔道别时， 她突然叫住我， 以犀利而奇怪的眼神注视着我， 并以沉重而拉长的语调发问： “张博士，你是日本人吗？” “NO、 NO、 NO， 我是中国人。” 我不耐烦地连续回敬了三声， 转身而去。 心想，难道中国人就买不起巴西的玫瑰吗？ 去大学的路上，我一直紧锁眉头，我的心灵被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纠缠着， 困惑于伊莎贝尔那严厉而又奇怪的眼神， 那是超出我经验之外的，读不懂的眼神，让我感到陌生并充满焦虑，莫名其妙并令人不寒而栗。 难道那是欧洲人第一次遭遇巴西土著人的眼睛？还是她的葡萄牙祖先初次在中国澳门登陆的惶恐和渴望的眼神？ 这一篮子南美洲红玫瑰， 从一开始就赋予了坎坷， 怎么就招徕伊莎贝尔和佐藤惠子的异样神情和奇怪的反应？ 沉默叹气之后，我忽然想起X诗人的Y诗，“刺伤的手啊，流淌着红玫瑰的余香 。” 毋庸置疑，这时，我内心流淌着红玫瑰的困惑与忧伤。 3.情人节的玫瑰， 一个无言的结局 事后很多年，我一直误以为6月12日那天是日裔巴西人的花卉节日。因为从买玫瑰到送玫瑰，我反复耳闻相似的话题，询问我与日本人的联系。 直到有一天，离开巴西回到祖国后，我在中文报刊上读到， 6月12日是巴西情人节，而玫瑰花代表爱情的象征时，我顿时冒了一身冷汗。由于对西方文化的无知，我居然被蒙在鼓里多年，那天竟然肆意无畏，送给伊莎贝尔十二朵红玫瑰。 天哪，我怎么竟然不知道这个洋牛郎织女节日啊， 此刻也终于搞清楚一件事，为什么佐藤惠子每当见我之时，总是偷窃地咪咪笑着打量我， 她那是等待拒绝我的玫瑰花吧。 回忆往事， 这一切外交礼仪的失误怪谁哪？ 都怪外交部的培训手册粗糙， 上面只是说，到了巴西，走路不要闯红灯，出行不去红灯区，不开车可以喝红酒，可是没提及不送红色的玫瑰花呀！ 外交部礼仪司啊，你们也太粗心了吧，我愤愤不平地责怪。 事过N年后，我再次回访巴西。 一个阳光明媚的假日，我来到伊莎贝尔的病榻前。她见到我后，异常激动，紧紧地捧着我的手并置于胸前，对身边的亲属和朋友说： “曾经从这双手里，我接受了人生的第一次玫瑰。” 片刻语塞后，她言出呻吟： “也是最后一次！” 听后，大家禁不住捧腹大笑， 可她眼里却已是充满了泪花！ 伴随着阵阵朗朗的笑声，音响里飘洒来欢乐明快的回旋曲调， dida - dida – ddd， dida - dida - ddd，那是N年前的录音回放，贝多芬的钢琴曲，《致爱丽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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