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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殇思》书摘(3)

 白水神木山人 2014-06-15

《甲午殇思》书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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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6-12 15:23:41 来源:新民晚报 
正在旅顺船坞内抢修的“定远”舰
正在旅顺船坞内抢修的“定远”舰

  金一南

  多种资料证明,北洋海军在一片承平的环境中,军风严重毒化。《北洋海军章程》规定:“总兵以下各官,皆终年住船,不建衙,不建公馆。”可实际情况是“自左右翼总兵以下,争挈眷陆居,军士去船以嬉”;水师最高指挥官丁汝昌,在海军公所所在地刘公岛盖铺屋,出租给各将领居住,以致“夜间住岸者,一船有半”。对这种情况,李鸿章睁只眼闭只眼。直到对日宣战前一日,他才急电丁汝昌,令“各船留火,官弁夜晚住船,不准回家”。

  章程同样规定不得酗酒聚赌,违者严惩。但“定远”舰水兵在管带室门口赌博,无人过问,连丁汝昌也侧身其间:“有某西人偶登其船,见海军提督正与巡兵同坐斗竹牌也。”

  清廷兵部的《处分则例》规定,“官员宿娼者革职”。但“每北洋封冻,海军岁例巡南洋,率淫赌于香港、上海”。威海之战后期,“来远”“威远”被日军鱼雷艇夜袭击沉,“是夜"来远"管带邱宝仁、"威远"管带林颖启登岸逐声妓未归,擅弃职守,苟且偷生”。“靖远”舰在刘公岛港内中炮沉没,“管带叶祖珪已先离船在陆”。

  章程规定的舰船保养也形同虚设,普遍将保养经费挪作他用。英国远东舰队司令弗里曼特尔谈过他的观感:“中国水雷船排列海边,无人掌管,外则铁锈堆积,内则秽污狼藉;使或海波告警,业已无可驶用。”北洋舰队后期实行“行船公费管带包干”,节余归己,更使各船管带平时惜费应付,鲜于保养维修,结果战时后果严重。

  至于舰船不作训练而用于他途,已不是个别现象了。“南洋"元凯""超武"兵船,仅供大员往来差使,并不巡缉海面”;北洋则以军舰走私贩运,搭载旅客,为各衙门赚取银两。这种风气下,舰队内部投亲攀友,结党营私。海军大半闽人,水师提督、淮人丁汝昌“孤寄群闽人之上,遂为闽党所制,威令不行”。甚至在黄海之战后,“有若干命令,船员全体故意置之不理”,提督空有其名,闽党之首刘步蟾则被称为“实际上之提督者”。“粤人邓世昌,素忠勇,闽人素忌之”,"致远"战酣,闽人相视不救”。这支新式军队的风气,很快与八旗绿营的腐败军风相差无二。

  舰队腐败风气蔓延,训练中弄虚作假,欺上瞒下。每次演习打靶,都“预量码数,设置浮标,遵标行驶,码数已知,放固易中”。以威力强大的假象,博取官爵利禄的实惠。最后发展到大战之前,据传“定远”“镇远”2艘铁甲舰主炮的实战用弹仅存3枚(定远1枚,镇远2枚),唯练习弹“库藏尚丰”。一年前李鸿章已知此事,“令制巨弹,备战斗舰用”,却一直无人落实。战争迫在眉睫,如此重大缺口,既不见“定”“镇”二舰两位总兵刘步蟾、林泰曾向丁汝昌报告,也不见丁汝昌向李鸿章报告。直至北洋舰队全军覆灭,“定”“镇”二舰主炮到底有几枚战时用弹,人人讳莫如深。如此巨大的疏忽,使北洋海军大口径火炮优势顿成乌有。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海战中二舰之主炮绝大部分时间内,一直在用练习弹与敌舰作战。

  军风腐败的结果,战时必然要付出高昂代价。力图隐瞒这一代价,就要谎报军情。

  丰岛海战,“广乙”搁浅损毁,“济远”受伤,北洋海军首战失利。丁汝昌却报李鸿章:“风闻日本提督阵亡,"吉野"伤重,中途沉没。”

  黄海海战丁汝昌跌伤,舰队失去指挥,是我方仓促开炮、震塌飞桥的结果,上报却成“日船排炮将"定远"望台打坏,丁脚夹于铁木之中,身不能动”;丁汝昌还向李鸿章报称“敌忽以鱼雷快船直攻"定远",尚未驶到,"致远"开足机轮驶出"定远"之前,即将来船攻沉。倭船以鱼雷轰击"致远",旋亦沉没”。实则日方舰队中根本没有鱼雷快船,“致远”在沉没前也未曾“将来船攻沉”。

  此战北洋海军损失“致远”“经远”“扬威”“超勇”“广甲”等5舰,日舰一艘未沉。李鸿章却电军机处“我失四船,日沉三船”;又奏“据海军提督丁汝昌呈称……此次据中外各将弁目击,攻沉倭船三艘。而采诸各国传闻,则被伤后沉者尚不止此数。内有一船系装马步兵千余,将由大孤山登岸袭我陆军后路,竟令全军俱覆”。一场我方损失严重的败仗,却被丁、李二人形容为“以寡击众,转败为功”;而且“若非"济远""广甲"相继逃遁,牵乱全队,必可大获全胜”。清廷也以为“东沟之战,倭船伤重”,“沉倭船三只,余多受重伤”,

  给予大力褒奖。一时间除参战知情者外,上上下下跌进自我欣慰的虚假光环之中。不能战,以为能战;本已败,以为平,或以为胜。严重加剧了对局势的误判。

  直至全军覆灭那一天,谎报军情未曾中止。1894年11月,铁甲舰“镇远”返回威海时触礁,“伤机器舱,裂口三丈余,宽五尺”;舰长林泰曾深感责任重大,自杀身亡。这样一起严重事故,经丁汝昌、李鸿章层层奏报,变成 "镇远"擦伤”,“进港时为水雷浮鼓擦伤多处”。清廷真以为如此,下谕旨称:“林泰曾胆小,为何派令当此重任?”

  有的谎报军情,使作战计划都发生改变。1895年2月,左一鱼雷艇管带王平驾艇带头出逃,至烟台后先谎称丁汝昌令其率军冲出,再谎称威海已失。陆路援兵得讯,撤销了对威海的增援。陆路撤援,成为威海防卫战失败的直接原因。

  越是艰难处境,越考验军风、军纪。北洋海军在威海围困战后期,军纪荡然无存。

  首先是部分人员不告而别,“北洋海军医务人员,以文官不属于提督,临战先逃,洋员院长,反而服务至最后,相形之下殊为可耻”。

  其次是有组织的大规模逃逸。 1895年2月7日,日舰总攻刘公岛,北洋海军10艘鱼雷艇在管带王平、蔡廷干率领下结伙逃跑,“逃艇同时受我方各舰岸上之火炮,及日军舰炮之轰击”,最后“或弃艇登岸,或随艇搁浅,为日军所掳”。一支完整无损的鱼雷艇支队,在战争中毫无建树,就这样丢脸地毁灭了。

  最后发展到集体投降。“刘公岛兵士、水手聚党噪出,鸣枪过市,声言向提督觅生路”;“哨兵已不在岗位,弁卒多离营垒”;营务处道员牛昶昞请降;刘公岛炮台守将张文宣请降;严道洪请降;“各管带踵至,相对泣”。面对全军崩溃的局面,丁汝昌“乃令诸将候令,同时沉船。诸将不应,汝昌复议命诸舰突围出,亦不奉命。军士露刃挟汝昌,汝昌入舱仰药死”。官兵“恐取怒日人也”,不肯沉船,使“镇远”“济远”“平远”等10艘舰船为日海军俘获。显赫一时的北洋舰队,就此全军覆灭。战前英国远东舰队司令评论北洋海军“观其外貌,大可一决雌雄于海国”。亲历战斗全过程的洋员泰莱事后说:“如大树然,虫蛀入根,观其外特一小孔耳,岂知腹已半腐。”

  军风至此,军纪至此,不由不亡。

(编辑:木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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