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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北京科技报》 1989年3月25日 由20世纪西方哲学中引入注目的逻辑经验主义潮流开创的科学哲学，以反思当代最具权威的科学理性事业为目的，在当代哲学史上记下了流派迅速更迭、竞争愈演愈烈的一场观念历险，“理解科学”是它的主题。理解科学的科学哲学仅仅是理解人类知识、理想人类文化的20世纪哲学主流的一个部分。与古代重本体论不同，文艺复兴以来的哲学注重认识论，但在康德之前，认识论研究中普遍有一种心理主义倾向，唯理论和经验论都从内省中去探讨认识的来源问题，唯理论找到了自明的公理和逻辑，但被认为自明的公理往往受制于一定时代的科学知识发展水平，经验论找到了经验，但经验成了隔断认识主体和认识客体之间的屏障。所以，古典认识论虽然运用心理学的内省方法解决了认识的来源问题 ，但没有解决认识的有效性问题，并且后者正是哲学真正要解决的问题 。康德哲学明确地表述了这一点。从他开始，认识论(epistemology)转向了知识论(theory of knowledge)，因为认识论的根本问题应该是知识何以具有普遍必然性即知识论的问题，心理学的方法不能解决这一问题。对人类客观知识有效性、确实性的探求，成了康德之后哲学的中心问题。 人类知识中最见系统性完整性的被认为是自然科学。19世纪中时，英国哲学家惠威尔(Whewell)首创物理学家(physicist)一词代替自然哲学家(natural philosopher)一词，这代表了科学与哲学的彻底分家，标志了科学独立地位的确立。在这种背景下，哲学中知识论的研究无疑把视线对准了自然科学，开始了对科学知识的哲学反思。这就是科学哲学的早期背景。 由认识论向知识论转向的另一个重要潮流，是研究科学之外的更加广泛的人类知识，如语言和神话。 这里不对科学哲学在本世纪的发展作全面介绍，只评说三个重要的人物，他们分别代表了理解科学的三种方式。 波普：规范科学 波普尔的著作分为两大类，一是科学哲学，另一是社会哲学，波普尔的这些著作大部分已翻译成中文，所以在我国有很大的影响。 这里只谈他的科学哲学。 概括地说，在《科学发现的逻辑》中，他提出了证伪主义的方法论，《猜想与反驳》进一步阐述了证伪主义，提出了猜想—反驳的批判理性主义方法论和科学观，《客观知识》则提出了三个世界的理论。 科学是什么?这是逻辑经验主义和波普尔共同面临的问题。常识看来，科学就是先观察，掌握事实，再在大量事实、材料和证据的基础上进行归纳总结，得出一般规律，事实越多越客观越好。这样，由于事实的客观性就保证了科学知识的客观可靠性，由于事实可以累积使得科学知识能在累积中成长进化。逻辑经验主义系统表述了这种科学观：①观察具有逻辑上的优先地位，②观察是客观中性的，③由各种观察陈述通过归纳法达到一般全称判断；于是，一个语句，一个概念，如果有观察经验基础，就是科学的，有意义的，否则就是非科学的，这样的划界是很明确的。 逻辑经验主义继承康德关于发现与证明的区分，不研究科学发现是通过什么途径作出的，这是心理学的任务，而研究如何证明科学知识的客观确实可靠性。他们的纲领是通过揭示科学知识的逻辑结构来为科学辩护，为科学提供证明，并且以这种逻辑结构来作为科学与非科学划界的标准。他们的两大主张是：观察的中立客观，以及归纳法的普遍有效。 波普尔通过攻击归纳法建立他的证伪主义科学方法。第一，单称陈述无法导致全称陈述，无论怎样多的单称陈述也不能支持一个全称陈述，发现一万次天鹅是白的，也不表明“所有的天鹅都是白色的”；第二，归纳法本身需要证明，有两种方式，一种用逻辑，但用逻辑证明不了归纳前提真结论必真，另一种用归纳法，比如可以认为有许多次归纳都是正确的，成功的，便可以得出归纳法是正确的可靠的，但这是循环论证，所以归纳法是不可靠的。于是，科学陈述中理论与观察的结构在证实主义那里就瓦解了，一个观察不可能支持一个理论，该理论不会因该观察而获得客观性确实性。 波普尔打破了证实的逻辑关系，但并不想放弃对逻辑关系的追求本身，他发现了观察与理论之间逻辑关系的双向不对称性：由观察导不出理论，但由理论可导出观察，所以，虽然观察不支持不证实理论，但却可以证伪理论。在此基础上，波普尔提出了科学理论的划界标准即可证伪性。巫术等也宣称有许多事实证实了它，但它不可证伪，是非科学。 可证伪性是波普尔对科学的一种规范，他把一种最美好最优秀的气质赋与了他认为最配得上的理性事业——科学。这个气质就是，一种大无畏的为了开拓新知的冒险精神，只有冒风险才能提供新信息，风险越大，信息量也越大；一种批判的超越气质，批判不是外在的工具和方法，而就是科学的本质特征：一种理论进化中的竞争精神，只有激烈的较量和竞争，科学才有发展才有进步。其实，这些气质在任何理论知识的成长中都是必需的，波普尔把它说成是科学得以规定的特质，只是为借科学的荣望而宏扬这种气质而已。 证伪主义不仅是逻辑关系上的，也是进化过程的基础，科学知识是按照猜想——反驳的方式即按照试借法去获得的，不是观察事实在先，而是理论在先。这颇象达尔文的进化机制，不断涌现出的猜想就象生物的变异，反驳就象是自然选择，它们共同构成生存竞争，结果是最适者生存，达到了进化。 波普尔的三个世界理论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是对由认识论转向知识论的总结。他把世界分成三部分，世界1是物质世界，由自然科学研究，世界2是精神世界，由心理学等研究，全部的人类文化尤其是符号化了的客观知识则是世界3，它对个体是独立的客观的，但却同世界1一样，对世界2起着实实在在的作用。对世界3的研究是哲学的真正课题 波普尔只攻击了归纳法，但没有看出观察中立性的致命错误。他之后的许多人相继指出观察渗透理论这一事实。强调没有中立客观的观察，不但使得证实不可能，而且使证伪也成为不可能，证伪并不是在理论与观察之间发生，而很可能是在理论与理论之间发生。这样，理论与观察之间的逻辑结构也就解体了，建立在此之上的证伪主义科学观就很成问题，再说同历史事实也不相符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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