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 我是以恬淡而欣悦的心境读完张丽钧的《让我在鲜美的时候遇上你》。两节晚自修的时间,我坐在教室里静静读,浅浅笑,这是一颗怎样透明而纯净的心啊,上帝该用怎样细腻的手才造出这颗高贵而优雅、敏感而精致的心啊。张丽钧文字所带给我的不仅是美的愉悦、心的熨帖,还有思的启悟、灵的陶冶。 以下几篇选文是我在阅读中甚为会心,而特意推荐给同学们,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让我在鲜美的时候遇上你 我的玻璃板下面压着一幅艺术摄影,墨色的背景下是一篮红草莓,那草莓饱满光艳,鲜汗欲滴。清理桌面的时候,我常情不自禁在那些草莓上放慢动作,好像一不留神儿就会弄破了她们似的。阳光俯身亲吻我的草莓,我看见金光霎时镀亮了她们的每一个侧面,就连我眼睛看不见的篮底的那一颗也被一种极温柔的光轻轻穿透。我久久地凝视着这些诱人的佳果,唇齿间渐渐涌上了一股挥之不去的芬芳。 这幅摄影作品上有一行令人吹嘘慨叹的题字——让我在鲜美的时候遇上你。 那是草莓的喁喁低语吗?当她青硬酸涩的时候,她婉拒了你;当她衰败腐烂的时候,她回绝了你。只有当她独自走完了长长的风雨之路,当她的生命在万丈深渊的崖岸上招展如旗的时候,她祈望着遇上你。 不要早一步,也不要迟一步,你能在茫茫寰宇的某个时空的坐标点上准确地寻到她吗? 她婉拒你的时候,她还无法逆料自己日后的容颜,但她知道自己的美丽有一个漫长的潜伏期,她想让你等,直到她能将一份狂沙吹尽后的锦灿和盘托给你;她回绝你的时候,她明白她已经永远错失了你,她不愿意让一种痛从她的体内蔓延到你的舌尖——因为珍视,她未许你。她说:“忘了我。”可她哪怕是成泥成尘,也会深深深深地忆念你。 ——让青春的草莓,情爱的草莓,智慧的草莓都能在最鲜美光艳的时候遇上自己祈望遇上的人吧?让青春遇上挚友,让情爱遇上佳侣,让智慧遇上良师。让每一颗草莓都远离寂寥和怨怼,让她说:“我爱过,也被爱过;我美丽过,我也被欣赏过。我的一生,没有缺憾。”
——啊,让我在鲜美的时候遇上你。
爱与宁静曾经来过 雨季来临前,我们照例去楼顶检查一下避雷针。 同行的有一位专业人员。他指着避雷针的针尖部分对我们说:“你们看,这避雷针上有多么明显的引雷痕迹啊!这说明在去年的雨季它很尽职地工作,多次将本可能击中这栋高楼的雷电吸引到导体棒上,再经由导线导入大地,从而使这栋高楼免遭雷击。”听他这样一讲,我们不由肃然起敬,围着那枚不起眼的避雷针饶有兴味地观赏起来。 我看着那细细的针体,怎么也不敢相信它曾引走过那么多可怕的雷电。如果它有知,那么,它在履行自己职责的时候是惊惶的呢?还是从容的呢?在闪电鞭笞天地,炸雷横扫乾坤的一刻,人与鸟与兽,能逃匿的都逃匿了,只有这小小的避雷针只身站在高处,招手吸引雷电,在遭到命定的电灼雷击之后,依然挺立着,安然迎接属于自己的阳光。 我让视线移开了一些,一低头,居然发现避雷针旁水泥楼顶的缝隙里长着一棵不知名的小草,而那小草上,赫然开着一朵淡黄色的小花!我俯身仔细端详那小花,发现它是复瓣的,花蕊小得几乎看不见。与她对视的瞬间,我突然微笑了。我想,这个画面可真富有禅意啊!它在这个初夏的黄昏撞上了我的心怀,要指望我用怎样的智慧去解读它呢? 我得说,面对这个美好的画面我有一些自愧。如果把我的肉身比喻成一座建筑,我又何尝不需要一枚神奇的避雷针呢?我的雨季均衡地分布在四季,电闪雷鸣是我人生气象的常态。似乎想都没有想过要避雷,“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歌里不就这么唱的吗?雷电袭来,就豁命地迎上去,痛了,伤了,哭了,忍了,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或者说,一直以为用血肉去亲吻剑锋是一种逃不掉的宿命。每次检点伤痕,都生出怨艾与哀怜——怨艾命运,哀怜自我。肉身被摧毁了一万次,每次都是抓住一根稻草挣扎着侥幸逃生。 从今天开始,可不可以试着为自己安装一枚避雷针?不以硬碰硬,不闪避逃遁,雷电袭来,就巧妙地将它引入广袤的大地,只把闪电看成一次心动,只把雷鸣看成一句表白,巧妙地,将扫荡整个生命的惊悚与战栗置换成针尖那么大的一丁点痛苦;最重要的是,在雷电呼啸着经过的地方,还要竭力雕琢出一朵惊世的小花,越是与苦难比邻,越有心思扮美素淡的光阴,借一朵随时可能凋零的微笑告诉世界,爱与宁静曾经来过。 我愿从所有的过往岁月中,抽出一根灵透的金属之丝,以境界为砧,以胸襟为锤,淬以智慧之火,精心打造我生命的避雷针;还要提了感恩的喷壶,每日浇灌那一颗遗落在水泥齿缝间的种子,直到看它开出惊世的花朵。 畏惧美丽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哪天走向成熟的。因为打从那天起我开始畏惧美丽。 我会站在一朵美艳绝伦的鲜花面前呆呆地看上一个时辰,心中涌动一股比爱深较妒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辣辣的感觉。台湾诗人余光中说他看那“艳不可近,纯不可渎”的宫粉羊蹄甲花时,总是要看到绝望才肯离去。老先生笔下这惊心动魄的“绝望”二字,真让我共鸣到几乎要掉泪了。美丽的花朵,对善良的心灵有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威慑力。它召唤着你却不轻许你,谢绝了你却不惹恼你。它让你在它的光辉里沐浴,又让你染着它的清香一步一回头地离开。高尚的手永远是临花轻颤的手。摘走鲜花的人在倾覆美丽的同时也倾覆了自己。 我会畏惧一双美丽的眼睛,不管是同性的眼情还是异性的眼睛,只要它是用美丽注释的。美丽的眼睛照耀着我。那是一些令我即则怯离又悔,不即不离不甘心的眼睛。在我贫瘠的记忆里,流失了那么多人的姓名,却存活着一双双美丽的眼睛。它们或默默凝视或顾盼流转,一律真真切切投在我温柔的心幕上——这时,也只有这时,我才有勇气与它们对视。我知道我漏听了太多心灵的语言,只能在事后凭想像将它们一一补齐。可我却无怨,只把这看成一种玩不厌的游戏。 我会畏惧一篇精彩的文字。每每于墨香中翻开一本新杂志,在目录上看到某个熟悉的名字(这名字往往是和一篇篇美文连在一起的),我总是不敢一下子找到相应的页码,生怕脆弱的心禁不起那美丽的惊吓和打击。我会把那不相干的文章慢慢读完,然后心里便开始发热发冷,发虚发酸,终于英勇地翻开那躲不过的一页,飞快浏览一遍,以便让畏惧稍稍减淡,之后,再回过头来细细咀嚼赏鉴——那些勾魂摄魄令我永志不忘的文字哟!它们是从一支什么样的笔下流出来的?它们的诞生是艰难还是顺利?这些,永远是我愿意猜测的问题。敏感而痴迷的心,久久久久走不出美文的枝枝杈杈丝丝脉脉,待到不得不收复自己的时候,我发现,我已是支离破碎。 ⑤畏惧源于喜爱,却又超越了喜爱。喜爱里往往包含了一种不知深浅的亲昵与轻狎,而畏惧才是真正的怜惜与恭敬。“美丽”慷慨地点缀了我们短暂寂寞的人生之旅,我们一俯首即可采撷到美丽,一回眸就能目睹美丽。美丽是这样无私地洗濯我们照耀我们拯救我们,我们怎能不小心翼翼地去护爱着她呢? 耽于美丽 那天去晨练,发现公园里的芍药开了。原本设计的跑步线路是经芍药园,穿竹林,绕烟雨湖跑两圈。但是,一颗心,硬是让那盛开的芍药给粘住了。便跟自己谈判道:围芍药园跑10圈,差不多也抵得上绕烟雨湖跑两圈了——就这么着吧!可是,跑起来的时候,却一眼一眼地看着那灼灼的芍药,心空落英般飘飞着诸如“庭前芍药妖无格”、“芍药承春宠,何曾羡牡丹”之类的诗句,意乱情迷得再也顾不得去记取究竟跑到第几圈了。 差不多总是这样的,耽于途中的美丽,听任这颗心一次次用“路过”的潮水跋扈地漫过了“到达”的堤岸。那一年游长白山,在去往天池的路上,为了拍摄一幅理想的不畏寒苦的“牛皮杜鹃”,我掉了队,颇费了一番周折才与导游联系上,见面后那女孩劈头就冲我嚷道:“一个破牛皮杜鹃有啥好照的!天池才是今天的精华景点知道不?” 也想过不由分说地掠夺了这途中无谓的盘桓。毕竟,心已然暗许给了远方。但是,当我被一支无意击中我的箭镞猝然击中,倾倒,成了我惟一的选择。 几乎从停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了“离去”将是下一刻的主题。忧伤攫住我,唤醒我生命初始关于服药的记忆——他们为我灌一勺蜜汁,灌一勺汤药,再灌一勺蜜汁,再灌一勺汤药。当我停在偷来的风景里,蜜汁与汤药,轮番袭扰了我善感的心怀。 只是我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竟会不可救药地迷恋上了这袭扰。 说起来,我应该算是个“目的地”的信徒吧,并且,我一心向往着过极度理性的生活,特别欣赏自己目视前方心无旁骛昂首前行的样子;然而,我身体里隐匿着另一个可怕的我,这个“我”的拿手好戏就是纵宠那颗抛弃了目的、违逆了理性、执拗地耽于美丽的心啊! “美丽呀,倒影在心房;美丽呀,泪珠挂腮上;美丽呀,花儿吐芬芳;美丽呀,你让我慌张……”真喜欢陈数演唱的这首《美丽》。沉溺的心,有时竟会莫名地跟着那“慌张”慌张起来。 “美是邂逅所得”。这话是川端康成说的。我曾诵经般一遍遍地默诵这个句子,喜欢到心痛。那天走进一个语文教师的课堂,恰好讲到了这个句子,我突然脸热心跳,仿佛是被教室里所有的人倏然窥破了心底的秘密。语文老师引导学生赏析这个句子,只见他循循善诱地向大家发问道:“同学们,你们有没有过‘美是邂逅所得’这样的人生体验呢?”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举手回答。我坐在这些阅历尚浅的孩子中间,无意去怨责他们对美的盲视,只是在心中悄然回答了老师所提出的问题。 一样东西,只有入了心,才能真正入眼,要不怎会有视而不见、熟视无睹这样的说法呢?而能入心入眼的东西,一定是因为那心与眼虚位以待良久了吧?邂逅美丽,其实是邂逅了热爱美丽的自己。 不期然的美丽最容易攫住倾慕美的心。明白了这一点,你就不会怪我何以屡屡被目的地以外的美丽羁绊住了前行的脚步。人生在世,“目的”固然重要,但有暇“分心旁顾”,且于这“分心旁顾”中更爱了这不断给予我们苦痛更不断给予我们惊喜的人间,这,也是算得上是不浅的福分了吧? ——因为害怕辜负,所以耽于美丽。当我怀着甜蜜的忧伤在自己的“邂逅所得”前忘情流连,你愿不愿意和我并肩而立,让夕阳拉长我们的身影,让花香安妥我们的心绪,让我们微笑着,将这殷勤赶来与我们生命相约的美丽尽收眼底…… 最年轻的一天
母亲总鼓励我穿红戴绿。她曾饶有兴味地指着一件让我看看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衣服鼓动我说: “买下来吧!你穿上准好看!”她的声音是那么大,手指坚定不移地指向那件衣服。一时间,我觉得整个商场的人都把惊讶的目光投向了我们。我怀着比在大庭广众之下穿上了那件极不适合我的艳服还要羞辱的心,拖着母亲快速离开,然后有些气恼地对她说:
“我都多大了!那么艳的衣服,我怎么能穿得出去?”可是母亲却不以为然。她高声教训我道:“今天,就是你从今往后最后最年轻的一天。你再也过不着昨天了。明天的你就比今天老了,后天呢,你又比明天老了——你还不赶紧趁着最年轻的一天穿点儿漂亮衣裳!” 心许子午兰
友人赠我一盆伶仃的植物,瘦长的叶子,顶部举着一簇花苞,那花苞左右分披了,一律是待放的姿态。友人告诉我说,这植物,脾性怪,偏在半夜开花,因而得名“子午兰”。
那夜为安妥几行文字,熬到很晚。忽而想起子午兰,该正是开花的时候吧?揿亮阳台的灯,果然看见子午兰开得正好!但与我凭空猜想的不一样,不是热烈地全部绽放,而是仅开了一朵花。紫蓝颜色,指甲盖般大小,精致的花瓣,更加精致的花蕊,单单薄薄的样子,却不失风致——真个是禁得起端详的一种花呢!
次日起床,头一件事就是探头去看那朵子午兰,已经不十分精神了;中午下班回家再看时,却早谦卑地垂了头,寻不到半点儿昨夜的姿容。
那些日子就特别喜欢熬夜,熬到夜半时分,去看每次只看一朵的子午兰。有时分明看到分披两侧的花苞各自预备好了一个鼓涨涨的花蕾,在心里跟自己说:这回,可要开出一对姊妹花了!然而,那两个花苞仿佛决心捍卫某种风格,夜半依然是一枝独放,另一枝呢,自然排到了次日。
就这样一天一朵地被美好地吊着胃口。二十多个花苞,足足赚走了我二十几日的快乐。
很情愿为这棵子午兰付出些快乐的遐想。想她定然是不畏惧寂寞的一种花。不但选择了深夜,而且选择了独放。对着静静绽放的一朵紫蓝小花,总有向她诵读老杜那两句靓诗的冲动——“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嘿,你没觉出“商量”这个词用得妙极吗?设若我的子午兰也需要“商量”,她们该用怎样细嫩的嗓音呢?呢喃说着次第展露芳菲心事的话题,连枝叶都给薰香了呢!不想邀宠,无意争妍,慢条斯理地说出一个个漂亮的心愿,在完成了与星光的神秘对话之后,便义无返顾地凋萎了自己。如果这一株植物也拥有一个小小的心,它一定是淡定的,从容的,也无疑是聪慧的,睿智的。太欣赏它那么妥帖地安排好了自己的花期,努力迁延了自己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光。
如果,如果上帝也让我开出自己的一种花,昨天的我,或许会在选择的时刻惶惑,因为我同时爱着许多种花,掂量中,我定会被不得已懂得扬弃轻轻折磨;但是,今天,我已毅然决定让自己开成子午兰!不在喧嚷的时刻喋喋不休地诉说,不在阳光与尘土交织的天空下迫不及待地披露心迹。珍藏着一个紫蓝色调的愿望,面对自己的灵魂,悄然打开。借一方无形的镜子,照见自己的无瑕的容颜。在这个“凋谢”无情地觊觎着每一个无辜生命的世界上,我愿意学着子午兰的样子,每天让自己开出一朵花,不急于和盘托出满心锦绣,不迫着他人喝彩,认真掐算着,精心安排好每一个日子,细水长流地支付自己的美丽心情。只要有花可开,就不允许生命与暗淡为伴。而当凋谢必然降临,就在自己的花影中欣然谢幕,不怨艾,不盘桓,走得果决而又凛然。
心许子午兰。唯愿我的爱从尘世的喧嚷中沉静地滤出,作别繁复与火爆,携着一个简约的梦想,步入一种全新的纯美境界……
补口红 和朋友一起看电视,看记者采访一个来自地震灾区的女孩。那女孩很漂亮。她说地震震垮了她家的房屋,不得已,她和受伤的父母一起来这座城市投奔她的舅舅……朋友眼尖,一眼就看出那电视里的女孩涂了口红。她说:“哼哼,家都震没了,老爸老妈都砸伤了,她居然还有心思涂口红!”我立刻反驳道:“我可不这么看!家园可以残破,家人可以受伤,但爱世界的心情什么时候都不会打折!你想想看,这需要何等的勇气、何等的修炼啊!实话告诉你吧,我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涂了口红的女孩!”
大灾之后,我曾被那些素颜赈灾、素颜义演、素颜义卖的女明星感动得涕泪横流,我愿意收藏她们那至美的“素颜时刻”,愿意从这个时刻里挖掘那超越了她们完美妆容的大爱与大美;我也喜欢这个大灾之后还有心思涂口红的女孩,那口红恰如一句美妙的提示语,告诉我,告诉世界,这个女孩对生命的挚爱和对生活的热望没有被震垮!
32年前的唐山大地震,造成3817人截瘫。在这3817人当中,有一位曾在陆军72师做过文艺兵的俊俏女子,她高位截瘫,生命被罚永远与轮椅为伴。但是,她歌唱,她绘画,她写作,她到中央电视台与田华同台演出,她举办个人画展,她结集出版了30万字的散文集《焦竹听雨》。每次见到她,我都会觉得眼前一亮。美丽的妆容,是她送给世界的美好祝福。不管生活怎样虐待她,她都报之以感恩的微笑。她今年已经50多岁了,无论在什么场合见到她,她都涂着鲜亮亮的口红。站在她的轮椅旁,我常不由得悄悄检点起自己的梳妆,我会因了出门前没有认真勾描眼线而突然羞惭起来。真的,就算世界不为我们的妆容打分,我们也不该心安理得地向世界呈现一分灰颓、一分黯淡。 看过一篇博文,说是一个女子的闺中密友出车祸成了植物人,这个女子受到心灵重创,成了“植物人第二”,终日里不思茶饭,无心粉黛。朋友们来劝她,她反笑朋友多事,说:“真有意思,我哪里会有什么心理障碍啊!好姐妹出车祸的事,我早就抛到脑后去了。”大家明明知道她在嘴硬,却又不忍心说穿,只好暗暗陪着她揪心。时间过去很久了,一天,朋友们请这个“植物人第二”吃饭,饭毕,她居然泰然地掀开了化妆盒,认真地补起了口红。朋友们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知道她的心已然复活。
生活是两片苦难的唇,爱她的人总愿意怀着炽烈的爱去为她涂上一些美丽的口红。但是,再精心的涂抹也难以阻挡那美丽色彩的流失。风来蚀它,雨来侵它,始料不及的灾难时时都在觊觎它。当最初的美艳被粗暴地劫持,当残存的口红只能够诉说生活的尴尬与苍凉,让我们迎着光,从容地掀开化妆盒,认真地补一补口红,将残妆修饰成又一轮完美。
来自一个男孩的救赎 那天是周日。我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想着烦乱不堪的心事。 被一个莽撞的男孩撞了一下。我不快地看他。他的目光中有深深的歉疚。我想他应该说声“对不起”的,便把一个敷衍的“没关系”预备在了唇边。想不到他突然冲着我笑起来——很惊喜地,像意外认出了老朋友一样。我慌忙在大脑的“内存”中查找这个男孩的脸像,但是,没有。我惶惑地问:“认错人了吧……你?”他不说话,居然开始对我打手语!过往行人有的索性站住了,看这场戏究竟要怎样演下去。情急中的男孩掏出了手机,飞速地按键子。拼写完毕,他把手机递到我面前,只见上面写着:“老师,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聋哑学校高三2班的学生。9月25日国际聋人节那天,你和你班的学生们到我们学校来联欢,我就是用身体摆字母‘B’的那个男生。”我恍然大悟!马上学了他的样子,掏出手机,在上面拼写道:“咱俩真有缘啊!请原谅我没有认出你,因为那天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不过,你胳膊腿并用摆出的字母‘B’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你好吗?同学们好吗?欢迎来我们班做客!”那个男生欢快地笑着,在手机上拼写道:“我很好,同学们也很好。我们常常回忆起和你班同学联欢的情景。我盼望着再次和你班同学做‘两人三足竞走’,盼望着再次教他们用手语演唱《感恩的心》……”看热闹的人只看见了我和男孩频繁地交换着手机,表情愉悦,春风满面,但他们猜不到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握别了那个男孩,我的心被温柔攻陷了。 终于明白,原来,我的心是可以转换的频道,凄恻晦涩的台词并不是非听不可的,只要有一个慈悲的手指轻轻点触,我就可以倾听亮丽明艳的歌吟。 遍地筛子 我的一个同事告诉我说,他碰上了一件奇事! 当卑下遇到高尚
高考即将来临,一个叫杨扬的外校男生找我来辅导作文。 琴心 同时,我也愿意擎着一杯葡萄酒耐心地乖。我走在平淡无奇的故事中,但却盼望那故事有一个无比精彩的结局。我希望生活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能像那位先生一样拥有一颗“琴心”,哪怕不懂乐谱,也有熟记指法的慧心和为他人演奏的热心,温雅,脱俗,有很好的分寸感,像优质的葡萄酒,在液态的火焰中握着一份自信的从容,让你在微笑中轻轻颔首——美好发现,永远不晚。 舒心草 案头的山水盆景中生出了一株小草,茎如丝,叶如珠,绿如翠,煞是夺人眼目。 总有人指着这草问起它的芳名,我一片茫然,却不甘心,遂应道:舒心草。 自打给这小草赐名为“舒心”,每每看它,心竟果真舒泰起来。这襟袖之间是山水,只是个象征性的玩意,是游不得的。若说游,倒是每日里它在游我——游我含泪含笑的目光,游我亦悲亦欣的情怀。那石,不是有吸吮功能的“上水石”,嶙峋丑陋,遍体孔洞。拙劣的匠人在上面安了个蓝色琉璃小亭子,又植了一株文竹。但不久,小亭子即因碍眼被我断然毁弃;文竹呢,三涝两旱的,很快也就枯死了。就在我以为我的山注定作别了所有风景的时候,它自己竟孕育出了一株灵异的小草! 这株草,可真没有枉担“舒心”的美名。它自己舒心,也令观者舒心。 它长在半山腰,那里有个孔洞,大概里面藏了一星儿土吧,这就足够它立命了;它那么皮实,水浇得勤了懒了它都不在乎,有时我一连几天忘了给它水喝,歉疚地提了喷壶去看它时,发现它非但没有枯萎,还在顶端冒出了一芽新绿;最初它仅有一根柔弱的茎,宛如一条绿丝线,打几个丁点儿的结,可怜兮兮地在山体上垂挂着,后来,它几乎是遵循了某种美学原则,陆陆续续地抽捻出一线线嫩绿,并在那嫩绿上精心点缀一串米粒大小的叶片,几行玲珑的美诗就那样参差着,押着惬意的韵脚,精妙地注释着生命。 我的心常常被它俘获,目光久久地给它粘住。这小小的草,它是担着使命来到人间的么?它要为我滤掉一些东西,生命的负累太重,连呼吸都仿佛注了铅,与这株轻灵的小草对视时,我为自己的沉重而羞愧,学着它的样子,我也要删繁就简地打理自己的欲望,以期让我的心能坦然地面对它的素心;我的生命之树上长满了青翠的叶片,可它们是多么容易飘落啊!一件沮丧的事能让它飘落,一句辜负的话能让它飘落,甚至一点点的曲解,一丝丝的误读,都可以让它悚然心惊,生命的叹息那样真切,爱的叶子瞬间失了颜色,悲鸣着扑向泥土……我的舒心草怎么就那么从容淡定呢?似乎从来就没什么窝心的事发生在它身上——阳光爱抚它时,它舒心;阳光背弃它时,它也舒心。我怀疑它心中是不是揣着一颗隐匿的小太阳,自己照耀自己,自己温暖自己,不怨艾,不忧戚,在这被别的植物厌弃的地方意兴盎然地活出自己的一种精气神。 总觉得自己是个颇有“植物缘”的人。去了一趟景忠山,痴痴地爱上了那里的松树,并激动不已地给它们取名为“帅松”;去了一趟空中草原,傻傻地爱上了那里的一种淡紫色小花,并一厢情愿地在心里唤它们为“女儿花”。喜欢对草木说话。那年春天,就亲切地对凤凰山公园里的一树碧桃说:“喂,宝贝,你怎么开得这么好哇?”吓坏了打太极拳的一位老太太……常常想,莫非前世竟是一株植物?今生对草木的喜爱原本就是一种自恋?不管怎样,反正是特别能被植物有效抚慰。就说眼前这株草,人眼不入心的观者太多了,可我,偏偏就把它爱出了心痛的感觉。伫立于世间最“迷你”的绿瀑前,耳畔常响起郑板桥的两句妙语——“咬定几句有用书,可充饮食;养成数竿新生竹,直似儿孙。”——你看,那“新生竹”何尝不是郑板桥眼中的“舒心竹”呢?爱植物的人,心中永远没有冬天。 我愿意这样想——就在我写这篇《舒心草》的时候,我咫尺之遥的舒心草偷眼读懂了电脑屏幕上的这些文字,它美美地笑着,悄悄攒着劲儿,预备明天为我呈现更迷人的新绿。 忍住那份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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