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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一颗苏绣的种子

 苏迷 2014-06-19
遗产大会十周年征文
留一颗苏绣的种子
  张雪
  十年前,当我还是少年时,苏绣又一次引起了世人的注目,在苏州召开的世界遗产大会上,苏绣在会场上专设了展览区,还被选为中国传统工艺礼品赠送给大会100多个国家的数百名代表,引起了与会代表的极大兴趣。坐落在世界遗产园林环秀山庄内的苏州刺绣研究所作坊,成了众多外国代表竞相前往参观的热点……
  那景象确实令人着迷:在江南水乡氤氲的闺阁里,木质绷架温和的质感和丝线柔顺的色泽相得益彰,一根纤细的丝线,被一双灵巧的手分成16份,32份,绣针带着丝线轻轻穿过紧绷的绸布,旋即又几乎从原来的地方冒出,兰花指将这根丝线缓缓提起,布上就留下一个点。渐渐地,这些点密集起来,或狂风骤雨,或珠落玉盘,有润物无声的细腻,有蜻蜓点水的轻柔。这些丝线凝聚成的点,慢慢地如同笔墨一般晕染开来,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形成了一幅生动灵气的画面。
  苏绣就这样既勾出了美妙的画面,也绣出了美妙的人生。
  然而,作为年轻人的我,既为生活在苏州而倍感幸运,又为面对这巨大的文化宝库的传承而倍感压力。
  我的幸运,在于出生在苏绣艺术之乡——镇湖这片土地上。
  我在刺绣世家生长,我的奶奶、外婆、母亲、阿姨、姑妈、舅妈,无一不会刺绣,无一不是刺绣中的好手,在镇上颇有名气。尤其是我的母亲,对于刺绣已近痴迷。耳顺之年的她尤其热衷于以传统细平绣针法绣制中国传统文化题材,用苏绣来表现最能代表中国文化的古画作品。画笔之于绣针,颜料之于丝线,宣纸之于绸布,画家的笔触和绣娘的针尖,似也不似,同亦不同,要用绣法把名画惟妙惟肖表现出来,绝非一日之功。这就是我的惶恐和压力。
  苏绣,源远流长,根深叶茂,主干是“平绣”。平绣,是一种在平面底料上运用齐针、套针、戗针、擞针等针法进行刺绣的绣种。苏绣精细雅洁的特点将平绣发展成为细腻的细平绣。用细平绣绣制的绣品,绣面细致入微,纤毫毕现,富有质感。乱针绣,又称正则绣,20世纪30年代由杨守玉发明。采用长短交叉线条分层加色表现画面,主要运用于油画、摄影、素描等题材。
  自上个世纪30年代以来,细平绣、乱针绣两大绣法并驾齐驱,一“细”一“乱”,你讲“传统”,我说“新法”,或以合作亮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携手共进中,成为推动苏绣传承、发展、创新的两大主力军。在计划经济时代,供应市场的苏绣大多以细平绣绣制。改革开放以后,进入市场经济后,细平绣面临比较大的冲击,因为细平绣需要五年、十年扎实的功底,绣制技术含量高、难度大,所耗费工时多,成本大,卖价高而接受人群少。相比而言,乱针绣就不是这样,因为它具有快(易上手)短(工时短)简(操作简捷)高(收益高)的特点,一般苏绣初学者更倾向于乱针绣。因此,进入市场后,大部分经营者转向做乱针绣。
  刺绣风向标起了变化,乱针绣不仅在市场上成为主导产品,而且在展销、“非遗”上也大放光彩。初学者弃刺绣必修课——细平绣而热衷于乱针绣,造成苏绣传统技艺后继乏人;消费者不明真相,视乱针为苏绣之精华收藏之;某些专家、评委被误导,错以为仅80余年的乱针绣便可代表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细平绣,是传统刺绣工艺的正宗。面对这样的局面,有些坚守细平绣的老师忧心忡忡。
  如今,在镇湖坚持做细平绣的绣娘正日趋减少,愿意做细平绣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少。为数不多的老师率领着她们的团队,身体力行,数十年坚守在传承苏绣传统技艺的阵地上,坚韧地创作出一幅又一幅以细平绣为主的苏绣艺术品。她们坚信,随着经济的发展、文化地位的上升,绣品分开档次是必然趋势,高端绣品总有一天会在人们的概念中从工艺品蜕变到艺术品领域。到那时,社会一定会认可具有保值、增值及收藏价值的艺术类刺绣。到那一天,苏绣就会回归,回归到细、艺兼备的细平绣上。
  前景应该是乐观的,但在这样的回归到来之前,坚守是艰辛的。
  中国文化传承有一种极为可贵的认知,叫做“为天下留一颗读书的种子”。这些“守望者”为细平绣所做的一切,其实正是为了“留一颗苏绣的种子”。
  “知我心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样的坚守是有意义的。
  如今,我毕业归乡,回到镇湖,跟随母亲学习刺绣。一方面,内心实在是喜欢,不忍看到这样优秀的文化断层。另一方面,希望能够以自己的绵薄之力,让更多的人了解苏绣,了解真正优秀的苏绣作品,以及凝聚在苏绣背后博大精深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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