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荒原深处（3）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黄河尾闾上突然来了一伙陌生人，棉衣棉帽，南腔北调，像逃荒的灾民一样。他们在茫茫荒野上掘了些地窝子住着，整天在白皑皑的盐碱地上晃荡。
黄河人家正从那场大灾荒里往外挣扎，皮包骨头，目光浑浊，没力气管闲事，也看不清这伙人在干什么。等他们看清楚了这伙人棉衣上的竖道道，才觉得好笑，在那些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折腾，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贫苦的日子虽然难熬，也一天天地过去了。住在地窝子里的那些人，忙活着架杆扯线，掘沟引水，竖起了若干铁架子，机器轰隆隆地响，一个个铁家伙像磕头虫似的上下摆动，让大片枯寂的碱场地喧闹起来。
人们开始关注这伙人的动静，慢慢知道了他们叫“九二三”厂，是些专门来抽地底下那黑糊糊的东西的人，于是恍然大悟，哎呦，咱们的脚底下还有一个墨黑的大海呢，听说这种叫石油的东西很稀罕，能卖很多钱哩，往后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往后的事情让人眼花缭乱，那些地窝子变成了“干打垒”，“干打垒”换成了砖瓦房，高楼大厦竖起来了，道路宽了，人群密了，汽车多了。“九二三”的人又到处放炮，四下里竖架子，好好的房子震出了裂缝，绿油油的麦子地也让那些大拖车压的乱七八糟，说是“地上服从地下”，所有的事情都和上级说好了，赔偿的款子也给县里了，谁敢再拦挡就压死他。
庄稼人认死理，脑子不会转弯，实在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这伙人来了，占了碱场地也罢了，又来占麦窝子地，看这个阵势，要真是什么“地上服从地下”，往后这大片的新淤地就全是他们的了。这个“九二三”来了以后，一丝一毫的好处也没给当地人带来，光天化日，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地好庄稼让他们这么白白地糟蹋了，这么祸害人，是鬼子来大扫荡吗？
会战之初，油田的车辆压坏农田，在村庄房屋跟前放炮地震勘探，造成房屋损毁，有的农民根本得不到补偿。有些工人偷鸡摸狗，调戏妇女，蛮不讲理，当地人把他们呼之为“油鬼子”。
庄稼人懂什么呀，目光短浅、小农意识！没有“九二三”，你们能发展的这么快，能走上这么宽阔的柏油大道吗！土地是国有的，地下矿藏属于国家，你耪大地的挡得了吗，岂不是蚍蜉撼大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