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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扬州女子的妆饰

 宁似卿 2014-06-25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可非议。

说“扬州出美女!”也是实情,因为早在隋唐,就有“扬州女子貌美”一说了。唐诗中呤咏扬州女子的诗很多,杜牧的三首七绝可算是当时的代表作。他这三首著名的七绝,都是写扬州,而且都是写扬州的美女。其中,《寄扬州韩绰判官》可位列第一,诗云:“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遣怀》可排第二,诗云:“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嬴得青楼薄悻名。”《赠别二首》中的其一则可列为第三,诗云:“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以后在历代的诗文中,常有提及扬州美女的,以至在中国的古代社会里,一直把扬州看作是出美女的地方。直到现代,朱自清先生在《说扬州》中还说到此事:“提起扬州这地名,许多人想到的是出女人的地方。”可见,自隋唐至今的千余年里,都有“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的佳话在流传。  

扬州女子为什么貌美呢?从正常的角度来分析,其因由有二。

是扬州位于长江下游的水网地带,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乡的滋润哺育出了扬州女子的天生丽质和灵秀之气,这是自然造化之功。

其二则要归于扬州女子的梳妆打扮了。从古至今,扬州人家几乎家家都有梳妆台、妆奁盒和穿衣镜,每日清晨,女子都要在梳妆台前修饰打扮一番。就是朴素的劳动妇女,如《广陵古竹枝词》所说:“不着绫罗不戴花,些些脂粉不曾搽。”也要略事梳理,显得清爽整洁。若是讲究美容的妇女,那就是言忠贞《芜城春游曲》和韩日华《扬州画舫词》所云的:“艳妆人比画图工”,“更将梳理斗春容”了。
  
扬州人的妆饰可以分为发式、发饰、面饰、项饰和手饰等几个方面来分别叙述。

发 式

扬州妇女的妆饰中最讲究的便是发式和发饰,古代扬州妇女的发式和发饰可谓千姿百态,《扬州画舫录》卷九中记载:
  
    扬州鬏勒,异于他地。有蝴蝶、望月、花篮、折项、罗汉鬏、懒梳头、双飞燕、到枕松、八面观音诸义髻,及貂覆额、渔婆勒子诸式。
  
《扬州画舫录》中仅是列举了这些发式和发饰的名称,即使从这些名称上望文生义,我们也可想象这些发式和发饰的样式颇具造型上的美感。不过,要真正弄清古代扬州女子的这些发式和发饰的特点,仅凭这段记载还不够,还要借助其他文字资料以及出土中的实物。
  
我们先来看看古代扬州女子幼年时的发式是什么样式。

丫头
  
扬州人的口语中称小女孩有一种特殊的叫法,叫做“丫头”。在这里,“丫头”这一词是作为人称代词使用的,若考其由来,早在宋代就有这种叫法。宋人王洋在他的《弋阳道中题丫头岩》一诗中,其注脚即云:“吴楚之人谓婢子为丫头”。清代红楼梦》第六十二回中也有:“方吃了半盏茶,只听外头咭咭呱呱,一群丫头笑着进来,原来是翠墨、小螺、翠缕、入画、邢岫烟的丫头篆儿,并女乃子抱着巧姊儿、彩鸾、绣鸾八九人,都抱着红毡子来了。”从这两则引文来看,“丫头”是指旧时大户人家的婢女。

但扬州人称“丫头”还不尽如此,扬州人的称呼中更多的是含有亲昵的成分,这有点类似《红楼梦》七十一回中贾母的一段话:“这才是凤丫头知礼处。难道我的生日,由着奴才们把一族中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罢?”这里的“凤丫头”是指王熙凤,显然贾母在这里叫“凤丫头”是一种昵称,在《红楼梦》里也只有贾母才有资格这样叫王熙凤。扬州人日常叫“丫头”也是这样,多数是家中长辈才能这叫,甚至还可以说成:“死丫头,吓了我一跳!”女孩听到这话,一定知道不是责骂,会欢快地扑到大人的怀中。
  
但是,“丫头”一词最初并不是用作人称代词,而是特指孩童的一种头发梳理样式。古代,扬州一带的幼童与周边其他地区类似,都是将头发集成两束,分别盘于头顶两侧,其形状类似于牛角,故古人称幼童时期为“总角之年”。

到了少年时期,无论男孩女孩一般都不戴帽子,而是将头发下垂,故谓之“垂髫之年”。随着年龄的增长,男子到了二十岁要举行冠礼,为他戴上帽子,谓之“弱冠之年”。而女子到了十五岁,就要把头发盘起来,用“笄”簪好,即谓之“及笄之年”。男子弱冠,女子及笄,都意味着成年了。
  
女子及笄后即留发不剪了,要梳起左右对称的双髻,这双髻类似于树枝的丫叉翘于头顶,所以古人把这种发式叫做:“髻丫”,而扬州人则又称为:“丫头”。关于“髻丫”一词,古代文字记载很多,如宋代陆游《浣纱女》一诗中即有“江头女儿双髻丫,常随阿母供桑麻。”在扬州的出土文物中也有“丫头”发式的考古发现,最典型的是扬州北郊扬庙乡一座唐代墓葬中出土的陶俑,这个陶俑是一个做舞蹈动作的女子,估计年龄在十二三岁,她的头上就有“丫”字形的两个发髻。
  
扬州方言中还有“丫鬟”一词,又作“丫环”。这个词现在也是用作人称代词,是指婢女,但在古代最初也是指女子的发式。这种发式是把发辫梳成环状,左右各一,因婢女多梳此种发式,故谓之“丫环”。清人袁枚在他的《随园诗话》卷七中载有程宗洛的《扬州竹枝词》,其中云:“巧髻新盘两鬓分,衣装百蝶薄棉温。”就是指这种发饰。这种发式在扬州出土文物中也有印证,扬州邗江曾发现一座南朝时梁代的墓葬,这墓穴里有许多画像砖,砖上塑有各种女性供养人共二十个,其中有大像四个,小像十六个。大像的发式都是梳着高髻,看上去像是贵妇人,而小像则全部梳着双鬟,这些小像显然都是侍奉贵妇人的“丫环”了。在发式变化中,“丫环”是在“丫头”基础上的一种发展和变化。

吐鲁番市柏孜克里克石窟壁画《贵妇礼佛图》中贵妇身旁的女子,穿汉式红色丝织长袍,耳穿环型缀饰,丫髻梳于头顶两侧,中间用白绢系结,使发髻不易散乱。此女子眉目清秀,表情稳重,由于头梳双丫髻,更显青春活力。
古代扬州女子的妆饰

刘海姑

扬州人家的女孩在家做姑娘时,都喜欢留一绺头发覆于额际,这种发式叫“刘海姑”。一般说,扬州女孩整体发式变化不大,要么梳辫子,要么扎马尾,或者干脆就是修剪成短短的“童花头”,但前额的“刘海姑”却富于变化。“刘海姑”是童年时期“垂髫”发式的一种演变,“垂髫”时,因前额的长发时常垂披到面部,极为不便,人们便将额前长发剪短至眉眼上方,留下一道发箍覆于额上。因这种发式与民间绘画“刘海戏金蟾”中刘海的发式相似,故扬州人称之为“刘海姑”,又叫“刘海箍”。扬州女孩的“刘海姑”多种多样,有“一字式”,长达二寸,齐齐整整地盖于眉间。有“垂丝式”,将额发剪成圆角,梳理时由上而下,呈垂丝状。有“燕尾式”,是将额发分成两绺,并修剪成尖角,形如燕尾。再有名叫“卷帘式”的,将额发卷裹,使之弯曲如卷帘。还有一种极短的刘海,远远望去,似有若无,则叫做“满天星”。

扬州女子未出门时是不梳鬏髻的,但到了出嫁之日,所留的“刘海姑”便要“上头”,即把额前的头发向脑后梳拢,绾成发鬏。《广陵潮》第三十五回中写绣春出嫁,即有女子婚前“上头”的叙述:
  
日落光景,便有人替她“上头”,穿了一身衫裙。大家扶着她同田福恩至家神面前拜堂。
  
扬州评话《皮五辣子》第十回中写孝姑与皮五成婚,也有一段叙述:
  
“……姑娘,不要气啊,身体保重些,快来洗脸梳头。”张妈妈照应姑娘洗脸梳头,替她把额头上的“刘海姑儿”梳上去,做了新娘子,不是姑娘了,是小大娘子了。

刘海姑
古代扬州女子的妆饰
一字式
古代扬州女子的妆饰
垂丝式
古代扬州女子的妆饰
燕尾式
古代扬州女子的妆饰



婚后,扬州女子的发式则以鬏髻为主,特别是许多少妇,婚后尽可采用各式各样的发式来妆扮自己,其款式之多,造型之别致,是难以列数的,前面所引《扬州画舫录》中有关妇女发式的种种名称,基本上就是指婚后女子的发式。
  
值得注意的是《扬州画舫录》中所指的发式是“有……诸义髻”,什么是“义髻”呢?古语中,不是本来应有之物可谓之“义”,如“义子”、“义父”等。由此来看《扬州画舫录》中所谓的“诸义髻”,实际上是指各种各样的“假髻”。这些“假髻”又叫“鬏架”,是用竹、木、铁丝等轻质材料制作,外面涂以黑漆,有的还裹上黑丝或假发,使用时再以真发裹围,用钗、簪等予以固定。清代林书门的《邗江三百呤》卷六中也提到“鬏架”的使用方法,其“鬏架二首”的自注云:“妇女以假发为架,以真发挽之成鬏,十年前未曾见此。”并附有诗二首,其第二首云:
    
        瘦骨高撑宝髻昂,笑他枵腹也洋洋。
    贴来珠翠难遮影,理到丝纶略借光。
    亦号堆鸦惟小住,曾名堕马不荒唐。
    鬈鬈那称调脂粉,一朵飞云助艳妆。
  
其实,“义髻”作为一种发式造型的辅助用具早在唐代即已使用,如乐史《杨太真外传》中记叙:“贵妃小字玉环。及其死也,力士以罗巾缢焉。又妃常以假髻为首饰,而好服黄裙。天宝末,京师童谣曰:‘义髻抛河里,黄裙逐水流’。”杨贵妃抛落河里的义髻就是假髻。
  
日常生活中梳理“义髻”是比较费事的,梳妆的女子本人难以独自完成,多由丫环侍女予以协助。但“义髻”的种类又很多,有时丫环侍女也难以应付,这就需要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这在旧时的扬州还产生了一种特殊的职业――梳头妈妈。“梳头妈妈”夹着布包,布包里有各种梳理用具,走街串巷,上门服务,专为爱打扮的女子梳理各种各样奇异的发式。这些“梳头妈妈”的理发技艺后来就发展成为“扬州三把刀”之一的理发刀技艺(另外两把刀为厨刀和修脚刀),也可以说,清代中期以后扬州的“三把刀”技艺闻名海内外,也有这些“梳头妈妈”的一份功劳。
  
这些奇异的发式如今是见不到了,古装的电影电视里可见,但似乎还是没有扬州女子的那么丰富多姿。可喜的是扬州八怪诸位画家,他们笔下的人物画[/url]为我们形象化地保留了明清时期扬州妇女的部分发式。如扬州八怪之一的罗两峰,他善画鬼,也善画人,他有一幅《人物图》,其中有一女子,发鬏高堆脑后,而后颈又有一缕下垂,这很可能就是当时在贵妇中十分流行的“分髾髻”。

州八怪中的另一位画家黄瘿瓢,也善画人物,尤其善画仕女,他在一幅《观镜图》上画有三个女子,这三个女子的头发都是在头顶绾成两股,在空中绕了一个园弧后又归于鬓侧,好似“双飞燕”翔于发际。

黄瘿瓢的另一幅人物画叫《八仙图》,画中的何仙姑将青丝绾于头顶,高耸而微颤,这大概即是所谓的“云髻”。

在女子发式上画得最传神的是黄瘿瓢的《渔父渔妇图》,图中的渔妇用一块包帕裹勒着发鬏,显得十分俏丽,这渔妇头上的包帕估计就是《扬州画舫录》中所谓的“渔婆勒子”。由于这种“渔婆勒子”有俊俏之美,有些文士也十分欣赏,费轩在《梦香词》即有一首词赞誉道:“扬州好,妆就下层楼。罗汉高鬏偏稳称,渔婆小勒最风流。那道懒梳头。”

鬏髻
古代扬州女子的妆饰
分髾髻
古代扬州女子的妆饰 
发 饰
  
在传统社会里,扬州女子讲究发式,更讲究发饰。
  
扬州女子一直喜爱用金玉珠宝类的首饰作为自己的发饰,就出土的文物看,早在隋唐时期扬州人就使用金、玉、牙、骨等各种质地的发簪、发钗、步摇和耳环,这些发饰在扬州的隋唐墓葬中都有发现。
  
引起我们注意的是,扬州唐代墓葬中还出土了一把形制十分特别的“金梳”,这把“金梳”的下端是梳齿,上端的梳背十分宽,尺寸超过了梳齿。在宽宽的梳背上透雕有双凤图纹,周围还饰有五层花边,最外一层花边上又雕有“五蝶恋花”的图纹,做工极其精美。显然,这把金梳不是当作普通梳子使用的,尤其是梳背这么宽,雕镂这么细腻,看来是把梳齿插入发髻,梳背则留在发外,是当作一件精美贵重的装饰品来使用的。妇女在发髻上插梳子的习俗,一直流传到现代,建国初期,在乌黑发亮的发髻上插上一把宽背的木梳,仍然是扬州里下河地区农村少妇常见的发饰。
古代扬州女子的妆饰   

唐代人用梳子作为首饰在文献上也是有记载的,如薛昭蕴的《女冠子》词中曰:“翠钿金篦尽舍”;花蕊夫人的《宫词》中也云:“斜插银篦慢裹头”。扬州的这把金梳说明,唐代扬州妇女在头发上插梳,很可能是当时的一种时尚。至于历代扬州女子还簪插其他种类的首饰,因与其他地方类似,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述。林书门的《邗江三百呤》卷六中对清代流行的“包金铜簪”、“一丈青”、“茉莉颤”等首饰都予以了详细的记述,从中我们可以详细了解这些首饰的形制和特色。
  
从风俗的地域特点来说,扬州传统发饰的特色在于簪花。
  
宋人王观在《扬州芍药谱》中曰:“扬之人与西洛不异,无贵贱皆喜戴花,故开明桥之间,方春之月,拂旦有花市焉。”王观说扬州人“无贵贱皆喜戴花”,可见宋代扬州人戴花是很普遍的。
  
说起簪鲜花,别以为仅是女子,古代的男子也簪戴鲜花。有一则“四相簪花”的故事,许多扬州人都知晓,可列为扬州男子簪插鲜花的例证。这则传说就产生于宋代,宋代扬州的芍药花很有名,人们喜欢观赏,也喜欢簪戴,有“洛阳牡丹,扬州芍药”之说。宋仁宗庆历五年,韩琦任扬州太守,他的官署后花园里有一枝芍药分开了四岔,每岔各开了一朵花,这四朵花很特别,花瓣上下都是红色,中间却有一圈黄蕊,此花名叫“金缠腰”,又叫“金带围”。“金带围”是很罕见的,人们传说,如果出现了这种花,扬州城里就要出宰相了。韩琦觉得很奇异,想邀请三位客人一同来观赏,以应四花之瑞。当于王珪为大理评事通判,王安石为大理评事签判,都在扬州,韩琦将二位都请了,但还缺一人,就临时拉来一位路过扬州的朝官陈升之凑数。四人聚会时,把四朵“金带围”摘下,各自簪戴在头上。谁知在随后的三十年里,四个人竟然都相继为相。科学家、曾任扬州司理参军的沈括,还特地把这件事写进了《梦溪补笔谈》中。故事固然有些奇异,但也反映出宋代扬州的男子的确有簪戴鲜花的习俗。
  
当然,古代男子簪花也并不普遍,多是一种祝吉贺祥的即兴之举。宋以后便很少见了。然而女子簪戴鲜花,则历代都有,并且城市乡村,老妇少女都乐意戴花。由于此俗相当普遍的,所以扬州就有人以种花、卖花为业,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曾说:“十里栽花当种田”,就是指扬州近郊农户不种稻麦,也不事桑麻,专门种植四时花木。
  
扬州人簪戴鲜花的品种很多,几乎各种应时花卉都可以采来簪戴,如明末清初的郝璧在他的《郝兰石先生集》中附有一组“广陵竹枝词”,其中一首便提到扬州女子簪戴迎春花:
    
        花衫女子翠缨罗,珠帽儿童响玉珂。
    各带迎春花鬓侧,行人绮陌踏青歌。
  
乾隆时人张维桢在他的《石萝山房诗抄》卷四中撰有一组“观音香竹枝词”,其中便提到扬州女子簪戴茉莉花:
    
        家住江滨近白沙,今年雨足好桑麻。
    蓬松短发红绳系,一面斜插茉莉花。
  
汪曾祺还记叙了农村“女将”簪戴鲜花的习俗。“女将”是指农村里的劳动妇女,她们戴花的品种更多,柳枝球、艾草叶等都乐意簪戴。汪老在他荣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大淖记事》中,有这样一段记叙:
  
……这些“女将”都生得颀长俊俏,浓黑的头发上涂了很多梳头油,梳得油光水滑(照当地说法是:苍蝇站上去都会闪了腿)。脑后的发髻都极大。发髻的大红头绳的发根长到二寸,老远就看到通红的一截。她们的发髻的一侧总要插一点什么东西。清明插一个柳球(杨柳的嫩枝,一头拿牙咬着,把柳枝的外皮连同鹅黄的柳叶使劲往下一抹,成一个小小球形),端午插一丛艾叶,有鲜花时插一朵栀子,一朵夹竹桃,无鲜花时,插一朵大红剪绒花。
  
汪老形象化地描绘了农村妇女簪插鲜花,同时也提到这些妇女“无鲜花时,插一朵大红剪绒花”,这便引起另一个话题,即扬州女子簪戴工艺花的习俗。
  
实际生活中,人们戴鲜花是受季节限制的,但人的爱美天性却不限制,为满足人们的特殊需求,历史上的扬州便产生了一种别处少有的手工制造业――制花业。
  
扬州制花业主要是生产绒花、通草花、绢蜡花、纸花、像生花等仿真的工艺花。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中谈到重宁寺佛殿装饰时说:“……四边饰金玉沉香为罩,芝兰涂壁,菌屑藻井,上垂百花苞蒂,皆辕门桥像生肆中所制通草花、绢蜡花、纸花之类,象散花道场。”从这段记载可以得知,清代扬州的闹市区辕门桥,有售卖工艺花的专业商店――像生肆,可知当时的工艺花是很有市场的。
  
头戴工艺花中,最受欢迎的是绒花。绒花是用蚕丝为原料,经过煮绒、染色、下条、烫绒、成型、粘接等十余道工序,手工制作而成。清代以来扬州有名的绒花作坊很多,有的作坊父传子、子传孙,祖祖辈辈都从事此业。最有名的作坊是“万花春”,从清嘉庆年间开业一直到抗日战争以前,历经一百多年,所产的绒花不仅畅销扬州,还销至苏南、沪杭等地。
  
扬州人簪戴绒花,以明清至本世纪六十年代为最盛,这种盛况现今许多年轻人都不甚知晓了,李真先生在《广陵禁烟记》中有记述:
  
城里人家中有红白喜事或是逢年过节,妇女头上兴戴花,就戴这种绒花。……用丝绒花儿插在头上,既美观,又能表达意思。比如家中有人做寿,头上就插红寿字绒花;家中有人成婚,便插双喜绒花,还有鹊儿登梅、麻姑上寿、丹凤朝阳、福星高照、招财进宝以及各式花卉翎毛。制作非常精巧,形态十分逼真花钱也少,可以放置几年不变色。
  
从簪鲜花到戴绒花,表面上看是头饰花的发展,实质是人们美容观念的变化。簪鲜花是人们将自然之物为我所用,藉以增添自己的魅力、表达喜悦的心情。而戴绒花,则是借助簪花表达自己的生活观念,即如李真先生列举的几种绒花样式:“鹊儿登梅”、“麻姑上寿”、“丹凤朝阳”、“福星高照”、“招财进宝”等,都是扬州人幸福观、人生观的种种寄托。所以说,扬州女子簪插的是朵朵绒花,展示的是自己的理念和向往。

面 饰
  
所谓“面饰”,即今人常说的“美容”,亦即人们通常所说的画眉毛、涂口红、抹胭脂、敷香粉等。
  
讲究美容的女子也必定讲究画眉,扬州女子善画眉也是有历史的。隋炀帝下扬州时寻觅到的一位宠姬,叫吴绛仙,这位吴绛仙就是因为善画长蛾眉,才受到隋炀帝的青睐。颜师古在《隋遗录》有此记载:隋炀帝要巡幸江都,特制了大量的龙舟凤舸,“每舟择妍丽长白女子千人,执雕板金楫,号为‘殿脚女’。一日,帝将登凤舸,凭殿脚女吴绛仙肩,喜其柔丽,不与群辈齿,爱之甚,久不移步。绛仙善画长蛾眉,帝色不自禁,回辇召绛仙,将拜婕妤。……由是殿脚女争效为长蛾眉。司宫吏日给螺子黛五斛,号为蛾绿,螺子黛出波斯国,每颗直十金。后征赋不足,杂以铜黛给之,独绛仙得赐螺子黛不绝。”
  
隋唐时期的扬州是一座国际性的大都市,杜甫曾有“商胡离别下扬州”诗句,说明当时常有胡人、波斯人到扬州经商,“螺子黛出波斯国,每颗直十金。”“独绛仙得赐螺子黛不绝。”这里除了反映出隋炀帝下扬州时的荒淫,也反映出当时吴绛仙善画长蛾眉,只有在扬州才有条件为之。这就类似于现代的沪港妇女,只有她们才有可能最先使用外国进口的化妆品。
  
吴绛仙用的螺子黛,是一种加工成各种规定形状的青黑色墨块,因为它的模样及使用方法和书画用的墨锭相似,故称为“石墨”、“画眉墨”。到了宋代,这种“画眉墨”已经普及,不过,这时画眉的流行色已是黑色。到了清代及民国年间,女子画眉的颜色又时尚青黑。据老人回忆,旧时扬州女子画眉的颜色也有俗规,女子在家做姑娘时,画眉要“青重于黑”,出嫁做了媳妇后,画眉要“黑重于青”,否则会被讥讽为轻佻。当然,也有人使用青绿色的发出亮泽的黛色来画眉,这就不是普通女子了,而是一些烟花女,以此来增添妖艳,以广招徕。
  
宋代大词家柳永作过一首词,叫《扬州慢》,词写得极缠绵,极动情。从民俗学的角度看,我们更关注他在词中提到的“樱桃小口”,词不长,录之如下:
  
回首当年往事,记双倚虚幌,月上西楼。乌云堕髻,樱桃小口,一曲玉润珠喉。算只有蟾光依旧,然几家欢喜几家愁。唯愿相思常在,魂绕扬州。“
  
柳永之所以“魂绕扬州”,其中原因之一是“樱桃小口”。“樱桃小口”是因为女子的嘴唇涂上了口红,才艳若樱桃的。扬州女子唇涂口红,给柳永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这才使得这位大词人缠绵悱恻,一往情深。
  
涂口红作为女子的面部化妆是必不可少的,这种面饰同画眉一样,从唐宋一直传承至今。据老人回忆,旧时,扬州女子涂口红与画眉毛一样,也是有俗规的,口红的色彩通常都在红紫之间,未婚的姑娘要“红多于紫”,己婚的媳妇要“紫多于红”,而青楼女子则为“猩红”。又一说是青年女子可以偏红,中年女子应该偏紫,而老年女子则以不涂为宜。两种说法大意都差不多,都是指年龄越大,越宜庄重,这也反映出了扬州人的一种审美定势。
  
民国年间的扬州作家李涵秋除了名著《广陵潮》外,还有一本言情小说《雏鸳影》,其中写到扬州青楼女子施粉抹胭脂:“翠环听妈妈说今晚柳大公子要来‘打茶围’。其实,‘打茶围’是个由头,倘使看得一个也不中意,他只吃吃茶,嗑嗑瓜子,听听曲子,解个闷子就走了,倘使看得那个粉头称他的心,他就舍得花大钱在此销魂了。翠环自忖,这柳大公子是个会画扇面的文人墨客,必喜淡雅清爽。我今番化妆,施粉宜薄而匀,抹胭脂宜淡而轻,凭我这副水色,不怕吃不住这个公子……”李涵秋写的是风尘女子,她的化妆经验是:“施粉宜薄而匀,抹胭脂宜淡而轻”,倒是颇有道理。柳永也有诗句云:“菱花镜前眸凝睇,粉扑轻敷务均匀。”可见,施粉抹胭脂要有分寸,既要均匀,又要浓淡相宜,太淡则难以增色,功效甚微,太浓则俗不可耐,欲美反丑。
  
施粉又叫“敷香粉”。扬州的香粉一直很有名,明清时期,人们都知道苏州以产胭脂而出名,扬州以产香粉而著称,故当时有“苏州胭脂扬州粉”之说。
  
扬州香粉最初成名于明代末年,当时有一家店铺,叫“戴春林香铺”,位于今天的埂子街上。这家香粉铺从明代末年开业到清代光绪年间歇业,所生产的香粉在大江南北风行了二三百年。《人物风俗制度丛谈》转引《片玉山房花笺录》云:“戴春林香铺相传开自前明,其来己久,货亦极佳。”据有关资料介绍,戴春林的香粉有一套独特的制作方法,其母粉是用精选的铅粉,加上天然珍珠粉和扬州邵伯的糊粉坊专为生产加工的石粉、米粉、豆粉,再加上鸡蛋清,按一定的比例调制而成。母粉还要用白兰、茉莉、珠兰、玫瑰等时令鲜花薰吸香味,使其具有天然花香,最后再制成块状、珠状和粉状上市销售。
  
戴春林香铺的桂花头油和安息香也很有名,《片玉山房花笺录》中也有记载:“戴春林香铺……所卖桂花油及一切香料虽皆取之于苏,而法苏极精。安息香尤妙,香中细篾先埋土中三年,然后取出削制,以此焚香时绝少灰煤,亦无竹气,他香铺不能,故其名独著。”
  
由于戴春林香铺远近闻名,后来就有许多香粉店仿制,清代后期,仅埂子街到钞关码头,就出现了许多号称“戴春林”的香铺,生意照样红火。史料中对这种假冒伪劣的现象也有记载,《扬州丛刻》中惺奄居士的《望江南百调》云:“扬州好,比户戴春林。一样牌题名士手,几番香醉美人心,脂粉旧驰名。”惺奄居士对仿冒戴春林说得比较含蓄,仅用了“比户”和“一样牌题名士手”这种比较客气的说法。而发表于1936年的《新江苏报》副刊中的《扬州竹枝词》,对此事说得更直接,作者为扬州仪征人汪有泰,他写道:“浓香阵阵袭衣襟,冰麝龙涎醉客心。真伪混淆难辨认,钞关无数戴春林。”这些假冒伪劣的戴春林,使人们“真伪混淆难辨认”,这大概是这一有三百年悠久历史的名牌店铺,最终倒闭的重要原因。这一教训,也是我们今人应该引以为鉴的。
  
在戴春林香铺独领风骚近二百年后,在清代嘉庆道光年间,扬州又涌现出两家香粉店,先是薛天赐,后是谢馥春。薛天赐以香件闻名,谢馥春以藏香和头油取胜,三家香粉店各擅其长,使扬州的香粉业更加遐迩闻名。到了清末民初,戴春林和薛天赐相继歇业,扬州的香粉业由谢馥春独撑天下。谢馥春的主人谢箴斋博采众长,在配方和制作工艺上取长补短,尤其是重用麝香冰片和鸡蛋清,改进鲜花薰香工艺,妇女使用后皮肤更为白净光泽。由于制作工艺精细,这种香粉的售价也不菲,故旧时扬州有句民谚,叫做:“美人一身香,穷汉半月粮。”
  
当香精传入我国后,谢馥春率先引进使用,同时又改进了香粉的外形,创制出了鹅蛋香粉和鸭蛋香粉。鹅蛋香粉和鸭蛋香粉仅是大小不同,质量一样,但由于使用了香精,工艺得到了改变,使香粉售价很快低落下来,一方面更具竞争力,另一方面也使扬州的香粉更加大众化。所以旧时扬州人到外地探亲访友,带上几盒谢馥春的香粉,那就是很体面的礼物了。

项饰和手饰佩戴项链之风,如今十分流行,在古代也是如此。
  
早在远古时期,先民们佩戴用贝壳做成的项饰。那时的贝壳是用来充当货币的,在母系氏族社会里,女子为家族首领,拥有这些原始货币,为便于携带,就把贝壳穿成一串,悬挂在颈项上。当然,这是一种推测,尚未发现考古实物,但在文字学上可找到依据。在古代,女孩叫做“婴”,男孩叫做“儿”,“婴”字就是上有两个“贝”字并列,象征一串贝壳悬挂在颈项上,下从“女”字,意为女子佩戴,合起来是为“婴”字。“婴”字在古汉语中又作“围绕、缠绕”解释,《荀子 ? 富国》云:“是犹使处女婴宝珠。”所以,自古以来佩戴项饰的除了孩童以外,均为女子,男子绝少。
  
“项链”一词出现较晚,在近代才有人在书中提及,而史籍中经常提到的项饰是项圈。扬州人家,尤其是农村的妇女和孩童一直有戴项圈的习俗,此俗一直到本世纪五六十年代还时常可见。扬州人家戴项圈(或是戴银铃手镯和银铃脚镯)的孩童,通常是扬州方言中常说的“惯宝宝”,在民间俗信中,一只项圈套在小孩颈项上,象征着把小孩“圈着”,“套着”,可以护佑小孩免遭灾病的侵害。此处,这只项圈就不仅是一件装饰品,更是一件带有某种神秘力量的“厌胜物”了。在缺医少药的旧时代,这种纯朴善良的愿望也是可以理解的。
  
普通项圈的形制比较简单。一般用金属制作,富贵人家多用黄金,普通人家多用银、铜,其中又是以银质的居多。银子比较柔软,易于制作,其圈有竹筷般粗细,圈成一圈后,两端绞绕,能伸缩活动,可调节圈的大小。若在项圈上镶嵌各种珠宝玉石,或是缀有“长命锁”等,这只项圈的形制就不仅复杂,也富有艺术性了。长命锁作为项圈上的一种配件,也是用金银宝玉制成,其造型多做成锁状,在锁上多錾有“长命富贵”、“福寿安康”等吉祥文字。也有把它做成如意头形状,上面镌上仙桃、蝙蝠、金鱼、莲藕等吉祥图案。从文字和图案上可知,此锁作为项饰是用来保佑佩戴者富贵长寿的,故名“长命锁”。
  
关于项圈的记载,扬州史料中在涉及人物形象描写时,常有提及,但专谈的不多,然而清人徐珂在《清稗类钞》中叙述了他在扬州玉肆中见到的一只“项圈锁”,倒是很有价值。这只项圈锁不仅其值“累万”,其形制也很典型,借助这段文字,我们可以对清代扬州女子的项圈样式,有一个比较详细的了解:
  
嘉庆时,扬州玉肆有项圈锁一,式作海棠四瓣,当项一瓣,弯长七寸,瓣梢各镶猫睛宝石一。掩钩搭可脱卸,当胸一瓣,弯长六寸,瓣梢各镶红宝石一粒。掩机钮可叠,左右两瓣各长五寸,皆凿金为榆梅,俯仰以衔东珠。两花蒂相接之处,间以鼓钉金环。东珠凡三十六粒,每粒重七分,各为一节,节节可转。为白玉环者九,环上属圈,下属锁,锁横径四寸,式似海棠,翡地周翠,刻翠为水藻,刻翡为捧洗美人妆。其背镌“乾隆戊申造赏第三妾院侍姬第四司盥”十六字,锁下垂东珠九鎏,鎏各九珠,蓝宝石为坠脚,长可当脐。
  
读了这段文字,我们不能不为这只项圈锁的精湛工艺和昂贵用料而赞叹。据说,这是一位尼姑拿到扬州玉肆上寄售的,尼姑曾为一个富家小姊的婢女,不料富贵如过眼烟云,这个显赫一时的富裕之家没有几年就急遽衰败了。婢女赎身后,就带着这件宝物削发为尼。几经周折后,这件宝物就来到了玉肆中。当时有人对这件宝物作了估价,声言价值“累万”,即售价可达万两白银,真是令人咋舌。

人们注重项饰,也注重手饰,手饰的主要物件是手镯和戒指。戒指是流传历史最久,使用范围最广的一种装饰品。据说,古代宫廷里,众嫔妃戴戒指是藉以暗示自己有了身孕和例假,不能接受帝王的“临幸”。流传到民间后,成为一种装饰品。再后来,又演变成为男女之间的定情物,《南史 ? 后妃传》载:“帝赠金指环,纳为贵嫔。”隋唐时,男女结婚用戒指作为馈赠已成为一种礼俗。此俗一直流传至今。
  
扬州人戴戒指是有讲究的,这种讲究不见诸文字记载,而是一种约定俗成。民众认为,左为上,右为下,左象征尊严和力量,右象征温柔和体贴。故民众佩戴戒指有“男左女右”之分。此外,男子戴在食指上表示求爱,戴在中指的表示正在恋爱,戴在无名指上表示已婚。而女子一般不戴在食指上,其他则与男子相类似。若有人男左女右地戴在小指上,则明确表示自己是独身。在当代民俗中,男女情感上的交往,一定要注意对方所戴戒指的位置,要尊重这种约定俗成的习俗,恰如其分地相处。
  
扬州的中老年妇女更喜欢戴手镯,手镯的材质主要是象牙、玉、金、银等。历史上扬州的民间工艺遐迩闻名,制作手镯也有很高超的技艺,《邗江三百呤》卷六中有“羊灌肠手镯”和“藤响镯”的记载,其中说“羊灌肠手镯”是:“镕金作肠,以银火化灌之,如真金。名‘羊灌肠’。”又说到“藤响镯”,是:“紫藤圈圆为镯,金银镶之,不响而曰‘响’,以妇女两手不止(动作),藤镯附之,而成声也。”遗憾的是这则记载过于简略,特别是“羊灌肠手镯”,能够“镕金作肠,以银火化灌之,”这种独特的制作工艺,即使用现代工业技术来操作,也是颇有难度的,清代的扬州工匠即有此等技艺,的确是巧夺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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