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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板儿带

 梦萦老农 2014-06-27

六七年夏季的一天,青年点的食堂里没多少米了。正赶上大队加工厂的机器又坏了,没办法只能去公社粮米加工厂磨米了。早饭后灌好一袋子9-2高粱,然后再到生产队弄头驴驼着去。黑山县是一个农业大县,土地连片一马平川。姜屯又是重点产粮区,每个生产队都是七八辆三挂的骡马大车。自打通了电以后,各队把碾坊磨盘什么的也都陆陆续续的拆了。所以那些毛驴子除了开春种地时拉拉滚子轧轧地、表现一贯优秀的在凌晨时分拉一个豆腐以外,基本上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宰了政策又不允许,也就差不多跟着享受着五保户的一样待遇了。以至于生产队院子里的君们基本上都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到处随心所欲、溜溜达达的享清福了。哪家有事临时用一趟就自带一根绳子往驴脖子上一套再挽个扣,然后冲着饲养处的方向对饲养员喊一嗓子就完事了,至于听见没听见那就根据饲养员的听觉能力决定了。活计干完后摘下绳子只要照屁股上拍一巴掌,驴先生立刻就心领神会头也不回的颠回队部了。

青年点和队部两个大院子仅隔着一堵土墙,转弯即是,来到了草垛跟前拽了一头驴就往外走。到了大门口,碰巧人称“老蒙古”的副队长从外边往院子走,一抬头看见我了;信口问道:“你干啥去?”我说:“上姜屯磨米去”。他紧跟着说:“你要上姜屯我求你点事得了呗!”我说:“啥求不求的,你就说啥事吧?”老蒙古说:“家里有个推小孩的小竹劈子车,他妈的丢个轱辘,你到那帮我踅摸一个。回来给你钱。”二话没有。老蒙古是谁啊?非但是副队长,而且更是知青心目中的朋友,此人曾经在内蒙古呆过一个时期,长得敦实雄壮,生成虎背熊腰,为人憨厚耿直,青年点有谁找到他是有求必应。

当下把一口袋高粱扔到驴背上,抄近走八里地,一个来钟头就到姜屯了。毕竟是公社所在地,五脏俱全。磨完了米,就去供销社买轱辘。来到柜台一打听,人家从来就没有进过这类的配件。没辙了,往回赶吧。刚一出溜不远,路过供销社后院的废品库大门。冷丁的看见当院里头堆着好大一堆的乱七八糟支楞八翘的废铜烂铁,猛然提醒了我,废铁堆里扒拉扒拉去,备不住就兴许蒙着一个,拉着个驴兴冲冲地迈进了供销社后院的大门。

把驴拴在院里一棵线杆子上来到了破铁堆,眼睛跟贼似的上下左右乱撒目,扫描到东墙根处猛然一亮,一个满是铁锈的破铁架子下面压着一个半新不旧的童车轱辘。欣喜若狂,跑到墙根抠了出来,提溜着准备去上屋交款。一个四十多岁的有些拱肩子的爷们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问我:“你拿它干啥呀?”我说:“小车缺个轱辘,买一个安上。”没曾想他硬邦邦说了句:“这院的东西都不卖!”说完把我晾在那儿兀自回屋去了。那时候咱不懂,国营收购的东西是统一上交县里废品公司的。我这人实心眼,如若没看见也就罢了,既看见了岂肯就此罢手。紧跟着把已经扔到地上的小轱辘又捡起来也脚跟脚进了上屋,寻思拣点拜年的话把东西糊弄过来也好给老蒙古有个脸上有光的交待。

刚一张嘴想套个近乎,可他一伸手,说了声:“给我”!我以为要过称,就忙迭的递了过去。谁知那厮把个车轱辘往那张咧嘴跷脚的看不出什么颜色的破桌子上一扔,说了声:“不卖”,自顾自的坐下了。我是满脑袋的顶门火就想骂他一句出口恶气!可打起架来,食堂还等着米下锅呢。再者说,我也不是块打架的料啊!忍又忍压又压,牵着个驴走出了大门。

走到街东头往北一拐,点里的一个叫水耗子的蹀躞的过来了,个头不高,外表要多一般有多一般,可就是水性高,哪怕漩涡里一个小鬼拉磨就解了。从小就在小凌河里泡大的。我平时不怎么和他来事,根本不是一路的人。这小子文化大革命高潮时不知怎么搞的,竟跟外队青年点的几大金刚搅在一起,整天扎个红板带,好像挺耀武扬威神气活现的样子,但充其量不过是个给人家牵马执鞭鞍前马后跟着乱忙乎的角色。

一条小路碰到一起就互相打了个招呼。刚错身过去,我猛然想起他平时总牛皮哄哄的,这事托给他办了得了,不用也是白不用。且看看他的本事如何?想到这返身叫住了他;我就把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又顺便给那个老小子上了点眼药。

可他听完了没吱声,待了一小会说:“我现在上励家去,三爷五爷他们都先去了。我真没空了,你这么的吧,”说完就撩开衣裳大襟,把一个大红的板儿带从腰里抽出来,一甩手就给我围在了布衫子外边的腰际处,再把带子两头掖好了。接着说:“你就这么找他去,他再不卖你,等我回来时候找他算账去!”说完就走了。事已至此我也没咒可念了,

可这么个玩意冷丁的系在腰里怎么瞅着怎么别扭,练功带历史由来已久,起源于哪朝哪代,哪年哪月已无从可考。但都是练功习武之人特需用以护腰助力的作用。不知怎么被他们看中了,人人腰里一条,可也从来没看见他们练过哪门子功啊?好像在显示一种身份似的。一大条子红布里面包裹着一条不知是什么的硬邦邦的东西,有的还在上面斜插着一把匕首,以壮门面。

我也是憋着口气,心里一横,拉着个驴磨身往供销社大院而去。可到了大门口又总觉得太滑稽了,我们家祖孙三代也没出过这样的宝贝啊!尤其扎上红板儿带就像偷了什么东西揣在怀里似的,极不自然,感觉手都没地方放了。就在门口那晃荡。

正犹犹豫豫自思自问的呢,忽见上屋门帘一动,拱肩子迈出门槛来了,离老远就喊:“进来啊!”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前凑了,他一边走还一边嚷嚷:“你是哪的?”我说:“兰屯青年点的。”他把那只扔掉车轱辘的手一扬,拍了我后背一下说:“你咋不早说啊,我和你们大队XXX是连桥啊。”可他说的那个人名我听都没听见过。随说着随进屋把那个轱辘取来递给我手里,嘴里还念叨着:“咳,这是咋说的”我木然无话,问了一句:“多少钱?”他哈哈一笑:“啥钱不钱的,拉倒吧!以后有啥事就来呗”

时已不早,我和毛驴一前一后走在乡间土路上。我俩各自默默的思索着,我想;面子是给足了,可这面子究竟是给我的呢?还是给红板带的呢?那么找回来的究竟是尊严呢,还是耻辱呢?而毛驴想的是;人这东西实在是让驴有些想不通;一个为了一点私欲的满足狐假虎威的装神弄鬼,一个依仗微职拿捏托大作势装腔见人下菜碟。可让我跟着多挨多少瞎累啊!哼!还是让歌声驱散我心头的郁闷吧!啊--呜哈-呜哈-呜哈……

梦萦老农  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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