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继母第一次进我家门时，我家只有父亲和继母两个劳动力，生产队照劳力分口粮。我们兄弟姊妹五个，都是长身体的时候，特能吃，我们家总是吃了 上顿愁下顿。 继母在屋后种南瓜，在树桩下种丝瓜，为了多挣两个工分，她每天天没亮就进城担粪。挑担粪，队里记两个工分，合八分钱。父亲要去挑粪，继母不让，说他白天做重活太累。 继母进我家半年后，怀孕了。继母一边哭一边说：“原来我能生，我能生。”继母泣不成声，她同原来的男人一起生活七年，没有怀孕，那男人以为继母不能生。在农村，一个女人若不能生育，全村人看不起，那男人同继母离了婚。 父亲也为继母高兴。晚上，父亲从供销社买来二两白酒，自斟自饮。 但让我们一万个想不到的是，继母瞒着父亲去了医院，流产了。父亲气得脸都青了，他不停地骂继母。继母说：“我们家如再添张嘴，那他们兄弟姊妹五个更得挨饿，再说，我们已有五个娃，不能再要了” 我的眼眶发涅，忙低下头，我不想继母看见我眼里的泪。 五天后，继母又进城挑粪，因身子虚，挑粪时，两腿不住地抖，后来被一块石头绊了，摔倒了。她说：“娃他爸，粪桶摔破了，又得花钱修：”继母一脸愧疚。父亲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动地叹气。 还有五天就是继母40岁的生日，弟弟妹妹花一块钱为母亲买了一双棉纱手套。 我该送什么礼物给继母呢？左想右想，突然眼前一亮，有了。继母生日这天，我要赶在继母醒来之前，去城里挑担粪回来。当继母去挑粪时，哈，粪桶已满了，那时继母不知该有多高兴。这样想着，我激动得睡不着：继母准喜欢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这晚，我醒了许多次，生怕一觉睡到天亮。迷迷糊糊时，我听到公鸡叫了。公鸡叫第三遍了，天快亮了，我悄悄地起了床，出了门，挑着粪桶就走。 走到造船厂，门是关着的。我大声地叫门，一位大爷起了床，问：“你干吗？”我说：“挑粪，我是星火村的。”村里把造船厂的粪包下了，每年给造船厂一点钱。大爷说：“现在才两点，你咋这么早挑粪？”我说：“我没表，不知道时间，我听见公鸡叫，以为天快亮了。”大爷开了门。我装满一担粪，粪桶上肩时，两腿晃了一下，我站稳了，试着迈了一步，接着迈第二步。出厂门时，大爷说：“你挑少点。”我回答：“挑少了，队里只给记一个工分。” 走了一点路，我的肩就痛。换个肩，但片刻，肩又痛。我不断地换肩，粪桶从左肩换到右肩，古肩换到左肩，两条腿也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开。实在走不动时，就歇一会儿。 后来粪桶一上肩，肩就火灼样的辣辣地痛。肩已磨破皮了，出血了，衣服上也是血，我咬着牙一步步往前移。 那时路上没一个人，路两旁的树林里不时传来猫头鹰的怪叫声，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怕，只觉得累。 终于到家了，我把粪桶放下，轻轻地推开门，蹑手蹑脚上了床。没过多久，我听见门吱呀一声响，继母开门出去，片刻，门又吱呀一声响，继母回来了。我听见继母问父亲：“娃他爸，你去挑粪了？”父亲说：“没有呀。”继母同父亲来到我房里，我故意装睡，打着轻微的鼾。 我感觉到有人掀我的衣领，我问：“谁呀？”然后翻了个身。我不想继母看见我血肉模糊的双肩。 继母说：“永林，别装睡，我知道是你，瞧你的肩……”继母哭出了声。 “妈，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继母的泪水扑嗒扑嗒掉在我脸上。 “哦，我娃长大懂事了。”父亲想说的话也哽在喉下，吐不出嘴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