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查出肺癌那天,妈妈并没有表现出过度伤心。她只是怔了好久,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泪花。 爸爸也很冷静。在详细咨询了医生,得知化疗的过程和结果后,他独自在房间里待了一天,出来吃晚饭的时候宣布,他拒绝治疗。在我和妻子小季的劝说和反对声中,妈妈始终沉默着,一声不响地往爸爸碗里夹了几筷子菜。 爸爸有医保,治疗费用是家里能承担的,但爸爸坚持不治疗。他说接受治疗不过是延长数月至大半年的寿命,他不愿意把自己最后的人生放在医院接受一次又一次痛苦的化疗。在所剩不多的时日里,他希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妈妈沉默了许久, 最后说了句:“让我们回老家吧,你爸一直想家。”我和小季结婚后,把从学校退休后住到农村的父母接到了身边。但爸妈时常怀念农村出门就可见的田园河流,喜欢邻里淳朴无间的家常往来,不习惯大城市里的坏空气。第三天,我和小季就将他们送回了农村老家。 爸爸回去以后,他们的日子竟然也过得从从容容。 荒芜已久的院子重新打理得一片生机,爸爸隔三岔五去花市,买来许多花、树,雇三轮车拉回家种下。我和小季每周回去看他们,小院的花事一次比一次繁盛。 爸爸瘦弱的身体穿梭在灌木丛里扶锄松土,妈妈在院子一角拎桶接水浇灌。我劝妈妈:“爸爸身体不好,你劝劝他,别操心这些事了。”妈妈回答:“劝不动,他做得高兴,就随他去吧。” 妈妈退休前是教植物课程的,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花。爸爸悄悄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妈喜欢的品种,你妈一直想要这样一个院子。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忙,没空打理,又觉得明天还长,拖来拖去,居然拖了几十年。再不着手,就真要来不及了。”妈妈的心愿,爸爸原来一直是记在心里的。 饭桌上,我看见爸爸并没有因病对饮食忌口,肉和辣椒什么的,只要他想吃的,妈妈都给他做。 临走前,我问爸妈要不要再跟我回去,爸妈拒绝了。爸爸说:“广儿,爸陪你半辈子,知足了。你妈跟着我半世辛劳,爸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想跟你妈两个人过点儿安静日子。这里挺好。” 生命最后的日子,爸爸选择和妈妈一起度过。 我和小季每周末都回家看他们。一个周末,妈妈提前打电话过来通知我们不要回去,说有亲戚结婚,他们要去参加婚礼,不在家。事后从姑姑口中得知,爸妈是出去旅游了,在云南待了8天。怕我和小季不同意,两人才商量好瞒着我们。 我生气地责怪爸爸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任,妈妈也太纵容他了。妈妈后来对我说:“你爸时日不多了,我们就尊重他,让他把想做的事都做了吧。人活一辈子,终归都是要走的,如果能做到不留缺憾,那就很完美了。”我无语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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