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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按下恋情

 xc活人的娄子 2014-07-18

    母亲在28岁上便做了寡妇。当母亲赶去青岛办了丧事回来后,外祖母也从天津赶来,她见了母亲第一句话便说:“收拾收拾,带了弦子回天津家里去住吧。”

    母亲虽然痛哭着扑向外祖母的怀里,却摇着头说:“不,我们就这么过着,只当他还没有回来一样的吧。”

    既然决定带我和弟弟留在北平,母亲仿佛是从一阵狂风中回来,风住了,拍拍身上的尘土。我们的生活,很快在她的节哀之下,恢复了正常。

    晚上的灯下,我们并没有因为失去父亲而感到寂寞或空虚。母亲没有变,碰到弟弟顽皮时,母亲还是那么斜起头,鼓着嘴,装作生气的样子对弟弟说:“要是你爸爸在,一定会打手一心的。”就像以前她常说的“要是你爸爸回来,一定会打手心。”时一模一样。

    就这样,三年过去了。

    三年后的一个春天,我们家里来了一个客人,普普通通,像其他的客人一样。母亲客气地、亲切地招待着他,这是母亲一向的性格,这种性格也是因为往日父亲好客所影响的。更何况这位被我们称为“韩叔”的客人,本是父亲大学时代的同学,又是母亲中学时代的学长。有了这两重关系,韩叔跟我们也确比别的客人更熟悉些。

    他是从远方回来的,得悉父亲故去的消息,特赶来探望我们。不久,他调职北平,我们有了更多的交往。

    一天夏夜,燥热,我被钻进蚊帐里的蛀虫所袭扰,醒来了。这时我听见了什么声音,揉开睡眼,隔着纱帐向外看去,我被那暗黄灯下的两个人影吓愣住了,我屏息着。

    我看见母亲在抽泣,弯过手臂来搂着母亲的是——韩叔。母亲在押制不住的哭声中,断断续续地说着“不,我有孩子,我不愿再......”

    “是怕我待孩子不好么?”是韩叔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母亲停止了哭声,她从韩叔的臂弯里躲出来:“不,我想过许久了,你还是另外…”这次,母亲的话中没有哭音。

    我说不出当时的心情,是恐惧?是厌恶?是忧伤?都有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它使我久久不眠,我在孩提时代,第一次尝到失眠的痛苦。

    我轻轻地转身向着墙,在恐惧、厌恶、忧伤的情绪交织下,静听母亲把韩叔送走,回来,脱衣熄灯、上床、饮泣。最后我也在枕上留下一片潮湿,才不安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看见对面床上的母亲,竞意外地迟迟未起,她脸向里对我说:“小荷,妈妈头疼,你从抽屉里拿钱带弟弟去要烧饼吃吧。”

    我没有回答,在昨夜的那些复杂的一心情上,仿佛又加了一层莫名的愤怒。

    我记得那一整天上课我都没有注意听讲,我仔细研究母亲那夜的话,先是觉得很安心。过后又被一阵恐惧所骚扰,我怕的是母亲有被韩叔夺去的危险。我虽知道韩叔是好人,可是仍有一种除了父亲以外,不应当有人闯进我们的生活的感觉。

    放学回家,我第一眼注意的是母亲的神情,她如往日一样照管我们,这使我的愤怒稍减。我虽未怒形于色,但心里却不断地在转变,忽喜、忽怒、忽忧、忽慰,如一锅滚开的水,冒着无数的水泡。当日的心情情是如此可怜可笑。

    母亲和韩叔的事情,好像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这件心事常使我夜半在噩梦中惊醒。在黑暗中,我害怕地颤声喊着:“妈。”听她在深睡中梦呓般地答应,才放心了。

    其实,一切都是多虑的。从母亲的行动、言语、神色中去搜寻可怕的证据,却从没有发现。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母亲是如此宁静。

    一直到两个月以后,韩叔离开北平,他是被调回上海去了。再过半年,传来一个喜讯,韩叔要结婚了。母亲把那张粉红色的喜帖拿给我看,并且问我:“小荷,咱们送什么礼给韩叔昵?”

    这时,一颗久被箍紧的心一下子松弛了,愉快和许久以来不原谅母亲的歉疚,两种突发的感觉糅在一起。我跑回房里,先抹去流下的泪水,然后拉开抽屉,拿出母亲给我们储蓄的银行存折,怀着复杂的感情,送到母亲的面前。

    母亲对于我的举动莫名其妙,她接过存折,用怀疑的眼光看我,我快乐地说:“妈,把存折上的钱,全部取出来给韩叔买礼物吧。”

    “傻孩子。”母亲也大笑,她用柔软的手,捏捏我的嘴巴。她不会了解她的女儿啊。

    这是15年前的往事了,从那以后,我们宁静地度过了许多年。间或我们也听到一些关于韩叔的消息,我留神母亲的情态,她安详极了。

    她的老朋友们都羡慕母亲有一对好儿女,唯有我自己知道,我们能够在完整无缺的母爱中成长,是靠了母亲曾经牺牲过一些什么才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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