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发现我有一点文学才能的,是一个姓张的高个子老师。他教我们语文,是我们的班主任。他的脸上有很多粉刺,眼睛很大,脖子很长,很凶。他一瞪眼,我就想小便。有一次他在课堂上训我,我不知不觉中竟尿在教室里。他很生气,骂道:“你这熊孩子,怎么能随地小便呢!”我哭着说:“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我在村里小学读三年级的时候,因为生活自理能力很差,加之上学时年龄较小,母亲给我缝的还是开裆裤。为此,常遭到同学的嘲笑。张老师到我家做家访,建议母亲给我缝上裤裆。我母亲不太情愿地接受了他的建议。缝上裤裆后,因为经常把腰带结成死疙瘩,出了不少笑话。后来,大哥把一条牙环坏了的洋腰带送我,结果出丑更多:一是,六一儿童节我在全校大会上背诵课文时掉了裤子,引得众人大哗;二是,我到办公室去给张老师交作业,那个与张老师坐对面的姓尚的女老师非要我跟她打乒乓球,一打,裤子就掉了…… 在我短暂的学校生活中,腰带和裤裆始终是个恼人的问题。大概是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关于五一劳动节学校开运动会的作文,张老师大为赞赏。后来,我又写了许多作文,都被老师拿到课堂上念,有的被抄到学校的黑板报上,有一篇还被附近的中学拿去当做范文学习。有了这样的成绩,我的腰带和裤裆问题也就变成了一个可爱的问题。 辍学当了放牛娃后,经常会忆起作文的辉煌。村里有一个被遣返回家劳改的右派,是山东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毕业生,当过中学语文教师。我们是一个生产队的,经常在一起劳动。他给我灌输了许多关于作家和小说的知识,什么神童作家初中的作文就被选进了高中教材啦,什么作家下乡自带高级水啦,什么作家读高中时就攒了稿费三万元啦,什么有一个大麻子作家坐在火车上见到他的情人在铁道边上行走,就奋不顾身地跳下去,结果把腿摔断了……他帮我编织着作家梦。 他说:“岂止是不用放牛!”然后,他就给我讲了丁玲的“一本书主义”,讲了那些名作家一天三顿吃饺子的事。大概从那时起,我就梦想着当一个作家了。别的不说,一天三顿吃饺子,实在是太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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