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昏沉沉地去上下午的课。当时,我正在实习,那天,轮到我上磨工。磨床上,置好了待打磨的器件,粗大的圆坯表面,像冬天干裂的嘴唇,横七竖八的,满是裂纹与划痕,每一个,都说着一桩金属的往事。一眼看着它,就好像看到了一颗满是伤痕的心,仿佛是我的,我自己的心。我紧紧地咬住下唇。 砂轮发出巨大的噪音,在冷却液腥咸的气味里,碎屑飞溅,仿佛都是钢坯的血肉。两个小时后,机器停止了运转。轻轻拂去尘屑,陡地,仿佛拨云见日,我看见它光洁明丽的表面,明净如一泓新水,它竟真的将一切过往全部磨去了。我不禁深深动容。 那一刻,我决定,我要彻底忘掉岳湘。忘记,仿佛是在打磨自己的灵魂,任每一颗锋利的砂粒擦过,一点点,火星四溅地,抹去那些残破的往事,因为我要活下去,健康地、明朗地,我不要一生一世都活在岳湘之死的阴影里。虽然是撕心裂肺的痛啊,我却是痛里新生的凤凰。 渐渐地,我真的很少想起岳湘了。 去年冬天,我去看了一场俄罗斯国家芭蕾舞团的演出。当音乐响起,一小队羽衣女子轻快地出场,花冠在彩灯下熠熠生辉,如同天使。我却突然想起,那一个秋日的下午,在校园泥泞的操场上,岳湘十四岁的、如此真纯无瑕的舞姿,我好像才懂得了当年一切的错。 年少的我们,仿佛新出窑的瓷器,晶莹无痕,却无比脆弱,稍一碰撞,便在顷刻间粉身碎骨,再也不能修复。那时,以为死亡就可以把痛苦关在门外,却不知道门外还有整片的蓝天;我们只想逃避明天,却放掉了长长的一生,和一生中所有的悲与喜。 如果,岳湘会知道。曾经的奇耻大辱,经过十年的光阴,只不过是岁月背后的记忆,那么,她还会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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