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使我想起梁实秋先生,在“雅舍小品”续集里“沉默”那篇文章里写的,有位朋友去看他,以嘴边绽着微笑,当做见面行礼。二人默对,不交一语,梁教授递过香烟,对方便一枝一枝地抽。又献上茶,也便一口一口地呷,左右顾盼,意态萧然,等到茶尽三碗,烟馨半听,主人井未欠伸,客人兴起告辞,梁教授誉之为“六朝人的风度”。 这也令我想起王维在“山中与裴秀才迪书”,写他去看老朋友,正巧朋友在读经,也就不打扰,迳自往山里走了。那种老远跑去,却又能以“意到已足”,而淡然离开的境界,不是“平淡入妙”吗? 还记得古诗中有句“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诗人在与朋友一起赏花饮酒时醉了,便迳自去睡,叫朋友:“你要是有意思,明天再抱着琴来玩!”也是在淡远中,显示一种挚情。 当然这种淡,不能是无礼,而应该是具有深厚情谊,默然会心,而不拘小节的牵性。如同那坐在餐馆看报的朋友,他的女伴如果能不觉得自己被冷落,反觉得那只是率真,则未尝不是另一种境界。 名作家琦君女士曾说,她跟另一半常难得有说话的机会,只好在桌上留字条,我乍听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琦君好文章不断,渐渐领悟夫妻相处的另一妙处:“在彼此之间留一点空间,让大家保留一点自己,而不必成天腻在一块。” 热恋中的朋友,一定不会同意我的看法。 因为平淡入妙的境界,没有十几二十年的工夫,是达不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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