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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件白色的毛背心,我已经见它套在父亲的身上——整整23年了。今年的除夕夜,家中因为要装修老房子,四下一片狼藉,我与父母亲三人围坐在火锅旁,静静地吃着,电视依旧在播出无聊庸俗众人观看我也不例外的“春节联欢晚会”。 父亲热了,脱掉厚毛衣,于是露出了那件白色毛背在今夜之前,我并不知它已经穿了23年,只是知道是很久以前的一件衣服。 我说:“这件毛背心很久了。”我喝下一口白酒。父亲说:“二十多年了。”父亲也喝一口。母亲说:“这是你们第一次回到北京时我织的。” 我想了一下,那是1978年的11月,北京那时的冬,在我脑中晃了一下。母亲又说:“那时我在南昌,你爸写信来说这边天冷,我就连夜织这件毛背心,两天就织完了,寄过来给你爸穿。” 一封信从北京到南昌大约要三五天,织一件白色毛背心是两天,再三五天寄回北京,父亲就可以穿上。 那时父亲单身带着幼子,就是“我”,在北京排演舞台剧,母亲单身在南昌办理调动,收拾家当,姐寄养在外婆家,那时是:1978年的北京严冬。 我乱想着,父亲又说:“儿子你记得吗?我们俩坐火车来北京时睡一个卧铺,路上买小推车上的甜橙吃,到北京时口袋里只有几毛钱。”我说:“不记得了。”可我一下子闻到了父亲身体的味道,如此的安全。我记得那久远的味道,他身上的白色毛背心有些破了,几个线头带着23年的时光跳了出来。 1978年父亲只有40岁,母亲才35岁,我一直觉得他们长得不如我,没有想过他们的美。 无聊的节目继续着,我们闲聊着,吃着,过着一个年。 12时25分,我独自驾车回家。家在哪儿?四下是如此的冷清,无人的街边仿佛是在守候,天又下雪了,好像是过年,雪花悲凉,沁在我的车窗和心口,然后渐渐化去。我注视前方,目光稳健,脚踏油门,飞速急驰,我再一次穿越着这没有奇迹的城市。 我想些什么?并没有什么可想。 那一年的冬日,40岁的父亲带着7岁的幼子走下火车,他背着一床棉被,口袋里只有几毛钱,父子俩满嘴橙味,于是呼出的哈气是橘红色的。他们手牵手一起走进都市,父亲带着儿子去看他儿时游戏的地方,于是他们一起走到结冰的什刹海上,儿子口中还咬着一枝一毛钱的冰糕,父亲是如此地拥有着浪漫。 那一年的冬夜,35岁的母亲,一个美丽的少妇,独自坐在南方的小屋之中,独自吃过晚饭,然后将下午买回的白色毛线打成团,线团近旁是三五天前她的爱人寄来的信,信中说北方很冷,他冷了。可能还有些什么……她的手开始不停地动着,渐渐变暖,她一边织一边想着不在身边的8岁的女儿、7岁的儿子、40岁的丈夫。 她两个夜晚都这样度过,她想着自己那远方立志的爱人,还要想着拮据的生活,对未来是一无所知的,那一年的南方不知是否是个暖冬,真担心会冻伤了她。夜这样的过,她这样的相思,如此的相思。 那是一件穿了些年的白色毛背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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