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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就可以唱歌

 xc活人的娄子 2014-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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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第一次见到鲁藜,是去他家帮忙换一个开关。

    那时是1950年,她刚12岁,上小学六年级。她家开一个小电料行,就在文联对面。因为家境不好,放了学,她也不能像别人家孩子随便去玩,她总得帮着家里做些小修小换之类的活儿。

    她麻利地操作着,鲁藜为她扶着叠放的椅子,称赞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换好开关,鲁藜请她坐,给她倒水,还拿糖给她吃,问她几岁了。站在眼前的这位诗人身材颀长挺直,有一双漂亮和善的眼睛,让人觉得气质不凡。她脸红红的,垂了头低声作答。鲁藜就笑,说:“比我女儿大一岁。”临走时,他选了几本书给她。

    她从此喜欢上了看书,书给她展开了一片新的天地,徜徉其中,她觉得生命有了不同的味道。她开始收集鲁藜的作品。在一个孩子的心里,他成为一个完美的偶像。
她没有想到,这些简单的接触,仅仅是命运与他相连的一个开始。

    到了1954年,她已是16岁的少女。有一天,她被带到了派出所,一大堆她收集的鲁藜的书、诗作、照片被扔到面前。原来鲁藜受“胡风反革命集团”事件牵连,被隔离审查,凡与他有关的人都纳入到了审查的范围。

    她被关在小黑屋里,每天要交待的问题都差不多,“你同他怎么认识的?他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她于是在记忆里搜寻与他的一切,他的书、他讲的故事、他的关心、他的音容笑貌……这一切变得更加清楚亲切了。

    当她被放出来时,内心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变化,脑袋里满是那个清秀、飘逸的男人形象。她情窦初开,丝毫没想过那个最完美、最可爱的男人是个有妻子儿女的大人,他们的年龄整整相差24岁。

    再次见到他时,他没有了“完美”的形象。那是在剧院,她看到一个穿着又脏又破的棉大衣、戴着大口罩、帽沿压到眉际的“老农”,一动不动地缩在椅子上,悄无声息地在听戏。不过,她还是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影。

    几次长谈之后,她知道了诗人多舛的命运。他被定性为反革命,开除党籍,关进天津军法处,因为他拒不承认反革命问题,这一关就是将近两年。妻子与他划清界线,一纸离婚协议撕碎了他的所有幻想。现在虽然解除了关押,他已经无家可归。

    她流着泪听他的讲述,对眼前这个只有43岁、却已鬓发苍白的男人涌起了无限柔情。几天以后,她约他到宿舍,她把全部心思说给他听了。他却缓缓站起身,回答说:“不行,我要去板桥农场劳动教养了,我不能再见你了。”

    这之后,他再没了消息。而她的命运也如海上的小船,在风雨中飘泊不定。

    她也曾“上山下乡”,一次到支部书记办公室,忘记敲门就推门而入,意外地看到了支书正和一个女知青亲热。很快,她就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关起来,然后是没日没夜的批斗,直到她那“多事”的眼睛快要失明。

    幸亏农场里一位青年,默默地关心她。当支书组织一帮人到医务室去骚扰她,推推搡搡打她、骂她时,他伸出胳膊,护着她,给了她一个流泪的角落……

    她的眼睛慢慢好了,他说:“我们结婚吧!”她点点头,生活就此走上了正常人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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