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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动了我的秃黄油

 真友书屋 2014-07-29

文/殳俏

在过去,江南贤惠主妇的一大必备技能即是拆蟹粉,彼时阳澄湖大闸蟹的威名还未远播至全国各地,更别提世界各地,是以到了季节,湖里的蟹还够江南人家吃剩有余的。犹记得奶奶和姑婆在蟹肥膏腴的日子里,把那些吃不完的大闸蟹一点点拆出蟹肉、蟹黄、蟹膏来,几个沉静的老年妇女坐在一起,手沾蟹油,面色安详,却又不动声色地说些家族邻里的八卦。小孩子就在旁边跑来跑去玩耍,有时看一眼,不免馋虫发作,就要讨纯蟹黄来吃。但一定会被老太太们回说:“这是要用来做蟹粉狮子头的。”遂只能悻悻离去。

拆出来的蟹肉蟹黄蟹膏要用绍兴酒加猪油炒,炒完了封在瓶子里,一打开就浓香扑鼻,不打开其实也已经能想象到这是何等的好东西。但大多数时候,这果然是用来做蟹粉狮子头、蟹粉豆腐、炒蟹粉年糕之类的配料,空口吃只能存留在想象中,何况老人们都说,这一口下去,可不是跟红楼梦里说的一样,脂油蒙了心。


今年,得到朋友馈赠的好东西,名曰“秃黄油”和“瑶柱蟹肉”,其实就是民间蟹粉的升级版,一瓶是纯的蟹黄炒蟹膏,另一瓶则是瑶竹炒蟹胸肉。比起家常版的蟹肉蟹黄蟹膏全部混合一气的吃法,这还真是高级了不少。且家常版的蟹粉,常常能吃出一小片蟹壳来,一方面显示其天然性,一方面又让人好奇地猜着,到底是哪位姑奶奶在拆蟹粉时又开了小差。如今吃这豪气纯然的秃黄油,一点顾虑也不用有,却叫人内心忐忑起来,仍然以小时候的吃法,小嘴抿着一寸一寸地让蟹粉在口中前进。朋友笑我仍不具有一口吞下胆固醇的无畏豪情,我说,你懂什么呀,只有这样才能品出鲜来呢,否则,这蟹粉跟咸蛋黄又有什么两样呢。

如今,吃大闸蟹的人多了,爱食蟹粉菜的人自然也与日俱增。比起耐着性子剥空一只整蟹,大多数人当然是更容易受蟹粉的诱惑。传统的蟹粉菜通通重新粉墨登场,只是不再以江南小馔的身段在小饭桌上娇羞一笑,而都是宴请豪席上最赚人啧啧赞叹的头牌了。但要我说,我仍觉得,再怎么精雕细刻,推陈出新的蟹粉菜,也比不上自家存了一罐手工剥出的炒得喷香的蟹粉,想吃的时候,或者就面,或者拌饭,甚至洋为中用,舀一小勺放在上好的法棍切片上,让面包吸足了黄澄澄的蟹油,再滴上几滴自家做的蟹醋,那味道,不叫作惬意又能叫作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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