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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颇具干才的弄臣

 和兴图书馆 2014-07-30

蔡京:颇具干才的弄臣

 

历史上君臣知遇而传为佳话者不乏其人,比如商鞅之于秦孝公,诸葛亮之于刘备,赵普之于宋太祖,都是君臣联手、双剑合璧成就伟业的典范。如果不以动机和结果论,蔡京之于宋徽宗,也堪称君臣“知遇”的范例,其依赖如股肱、信任如手足的感情,也真是千古少有。

一、初露干才

蔡京是福建仙游人,宋神宗熙宁三年(1070年),24岁的他金榜题名,中进士第,即授杭州钱塘县尉、舒州推官,从此步入仕途。累迁起居郎,不久出使辽国,因出使有功,授中书舍人,元丰年间升为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宋哲宗绍圣间任户部尚书,不久提拔为翰林学士兼侍读,修国史。

蔡京进士出身,满腹经纶,才思敏捷。绍圣间,蔡京以翰林学士身份,出面接待辽国使臣李俨,留住颇久。李俨也是才华横溢,精通诗词。一日,蔡京宴请李俨,李俨看到侍从端上来新鲜的杏子,诗性大发,指盘中杏子吟道:“来未花开,如今多幸(杏)!”蔡京一听,随手拿起另一盘子中的梨子对曰:“去虽叶落,未可轻离(梨)。”以梨对杏,工巧。又以谐音表达挽留之意,更妙。

蔡京书法笔法姿媚,气势豪健,痛快沉着,格调高雅,堪称一绝。宋徽宗欣赏蔡京,或许就是自书法始。崇宁三年(1104),朝廷开铸“崇宁重宝”钱,宋徽宗命蔡京书写钱文。宋徽宗的画作,也多有蔡京的题记,题诗。所以,有人认为“苏、黄、米、蔡”这宋四家的蔡当为蔡京,不无道理。

诗词歌赋、翰墨丹青,只是修身养性之技,作为行政官员,其能力大小,得用落实力和执行力去衡量,这一点,蔡京也强过他的同僚们许多。元祐初年,司马光任相,废除了王安石的变法主张,复行差役法,要求5天之内,全部改正。同僚们一听,纷纷抱怨时间太紧,无法完成。而时任开封知府的蔡京,雷厉风行,短短5天,便把辖区各县的雇役悉数改为差役,无一违者。司马光在政事堂听了蔡京的汇报后,大喜道:“蔡知府,倘使人人奉法如你,还有什么政令不能落实啊!”

在司马光之后任相的吕公著,对蔡京更是佩服之至。有一次,蔡京刚从州府任上罢官,路过京城作短暂停留。吕公著听说后,赶紧把蔡京请到自己的宰相府,让儿孙们环侍在侧,郑重其事地对蔡京说:“蔡君,公著目人无数,却无人强过你。”接着,他又手抚太师椅说:“蔡君日后必会坐上这把交椅,我这些儿孙们的将来,就托付于你了。”蔡京作为一般大臣甚至贬官,能够得到前后两位宰相的高度肯定,其卓越的干才,可见一斑。这些典故,也一度被时人传为美谈。

二、四登相位

蔡京一生,在仕途摸爬滚打50多年,历经宋神宗、哲宗、徽宗、钦宗四朝,四登相位,可谓官运亨通,荣贵至极。不过,他虽然一直顺利,但让他四登宰相之位的、任相近20年的,只有一个宋徽宗。也就是说,他虽然在神宗十五年(1082年)、官至从三品龙图阁直学士,在哲宗十五年(1100年)、官至正三品翰林学士,但这前30年也有过起起落落、跌跌撞撞,且从未有过拜相之兆。唯独在宋徽宗一朝,不但拜相,而且三次致仕退休,三次被重新起用,而且不断加官晋爵。

宋徽宗是宋神宗第十一子,宋哲宗的弟弟。元符三年(1100年),宋哲宗病逝,宋徽宗继位,这一年他19岁。宋徽宗是个典型的才子皇帝,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其一笔“瘦金体”书法,俊秀飘逸,独步天下。他喜欢玩,骑马,射箭,踢球,样样都会。他爱赏玩爱收藏,奇珍异宝,奇花异石,他恨不能都集中在他的皇宫。天下的书画古董,他恨不能都安置在他的书房。他更爱女人,后宫三千粉黛还不能满足,常常出宫寻花问柳,还专门设立“行幸局”,为他张罗召妓和善后诸事。他既是个才子,更是个花花公子。要得到一个公子哥儿皇帝的赏识,说难是难,说易也易。

宋徽宗登基之时,54岁蔡京正走背时运,被一群谏官弹劾,一贬再贬,先由翰林学士贬为龙图阁直学士,再贬为太原知府、江宁(今江苏南京)知府,后来干脆被罢去一切行政职务,闲居于杭州,抑郁寡欢。宋徽宗上台第三年,即崇宁元年(1102),他才起用蔡京为定州知州,当年便提拔为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即右丞相。第二年正月,又以更快的速度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即左丞相,也就是百官之首的第一宰相。

从进士到翰林,蔡京一步一个脚印,艰难跋涉了30年;从一个赋闲的散官,到一人下、万人上的宰相,蔡京只花了短短一年多时间。如此天上人间的轮回,只因为宋徽宗对蔡京的特别青睐。

宋徽宗刚刚上位之时,万事开头难,认真了两天,但他爱玩贪婪的本性不久就暴露无遗。为了得到更多藏匿于民间的字画珍宝,他任命童贯为内廷供奉官,安排他到江浙一带去搜刮珍奇。童贯在杭州一住就是数月,期间,他多次与赋闲的蔡京交流,让蔡京指点迷津。蔡京不仅艺术造诣极高,鉴赏眼光也十分独到。两人一拍即合。童贯搜集,蔡京鉴定,把那些历代遗留下来的书画珍品、极品,快马加鞭源源不断地送达京城,同时还附有鉴赏、品评。宋徽宗把玩着那些国宝级艺术品,惊喜之余,开始对蔡京特别关注起来,并以突破干部任免流程的加速度,三两步把他提拔为宰相。

蔡京出任宰相后,也的确没有辜负皇帝的信任。皇帝贪玩,他就陪玩;皇帝喜欢珍宝,他就设法搜寻;皇帝要建万岁山,要把全国的名胜古迹,珍禽异兽,奇花异石,“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胜”,都统统浓缩到这里,他就马上安排心腹朱勔,在苏州设立“应奉局”,专事搜刮。为了把这些奇花异石、珍禽宝贝运到京城,他还在全国各地征调船只无数,通过运河、汴河运到汴京,大兴“花石纲”之役。

蔡京投皇帝之所好,不但表现在物质上,还表现在政治上。宋徽宗十分追慕父亲宋神宗、兄长宋哲宗的改革理想,他以“绍述父兄”为己任,他在位的第二个年号为“崇宁”,即继承神宗常法熙宁之意。所以,在政见上,蔡京按照宋徽宗“绍述父兄”的思路,继续走改革之路,而且成绩斐然。任相那些年,他大力改革科举,发展州县教育,增设算学、医学、武学、律学,使科举考试与行政事务更加协调适应。他大力改革经济,对茶法、盐法、货币、漕运、方田等进行了大范围改革,尤其是茶、盐的专卖改革,改革后较改革前,国家财政收入成倍增长,连年翻番,“异时一日所收不过二万缗,则已诧其太多,今日之纳乃常及四五万贯”(《宋史·食货志》)。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蔡京还推行社会救助制度,在全国各地广泛设立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等机构,“居养鳏寡孤独之人,其老者并年五十以上,许行收养。”可以说,在宰相任上,他做了一些实事。而蔡京的聚财之能,对于以京畿为自己的后花园、以大宋国为自己的储藏室、且贪婪成性穷奢极欲的宋徽宗来说,真是求之不得,正中下怀。

于公于私,宋徽宗都对蔡京特别青睐,虽然多次贬过蔡京的宰相职务,但往往转瞬就重新起用。其对蔡京的眷顾真是情深谊长。崇宁二年任左相,后封为嘉国公。崇宁五年,进司空、开府仪同三司、安远军节度使,改封魏国公。同年,罢为开府仪同三司、中太乙宫使。大观元年,复升左相,拜太尉、太师。大观三年,致仕退休。政和二年,复召辅政,封鲁国公。宣和二年,致仕。宣和六年,再起领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称“公相”。同年,复致仕。在宋徽宗的扶持下,蔡京不断加官晋爵,是北宋以来加官最多、地位最高的宰相。宋徽宗还曾七次亲临蔡京府上,可见其权力如日中天,无以复加。当时,民间甚至有“但知有蔡氏,不知有朝廷”之说(《程俱年谱》)。

三、贬死潭州

虽然说蔡京有点干才,做过实事,但蔡京也绝不是什么好鸟。他任相那些年,为巩固权位,他几乎把人给得罪遍了,几乎把坏事做绝了。

为了巩固地位,为了与宋徽宗在政见上保持高度一致,蔡京通过打击反对改革的元祐大臣来表态和站队。他把元祐、元符年间的司马光、文彦博、苏轼、苏辙、黄庭坚、秦观等309人列为奸党,请皇帝亲书碑文,刻于石碑,置于文德殿门东壁,称“元祐党籍碑”。他自己又再书写,颁布天下,让全国各地翻刻。对于司马光、文彦博、苏轼等已故者依然毫不放过,极力丑化。对于黄庭坚、苏辙等在世的同僚,则远贬至宜州(今广西宜州)、雷州(今广东雷州),黄庭坚等许多大臣均被贬死他乡。

在君主专制时代,邀宠或能得意一时,但邀宠者也往往不得善终。当金兵南下,当宋徽宗去位,蔡京的末日也便到了。宣和七年(1125年)年十二月,金人大举南侵,宋徽宗赶紧传位于长子赵桓,是为宋钦宗。宋钦宗继位于北宋大厦将倾的危难时刻,大敌当前,首要任务是稳定人心。稳定人心必须找到把国家糟蹋成今天这个模样的罪魁祸首,于是,蔡京成了众矢之的。宋哲宗靖康元年(1126年),年届八十、昏耄衰老的蔡京,先贬为秘书监、分司南京,再贬崇信军、庆远军节度副使,衡州安置,又贬韶州、儋州,一年之内,连贬五地,这在北宋贬官史上也十分罕见。当他行至潭州(今湖南长沙),贫病交煎,忧愤难当,最后贬所未到,竟客死于长沙城南东明寺。

蔡京死前几天曾作《西江月》一词:“八十一年往事,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恋此荣华,便有如今事也。”这首词既是他辉煌一生的生动写照,也是他被打入地狱的深刻反思,句句刻骨,声声泪下。

《宋史》把蔡京列入了“奸臣传”,说他“天资凶谲,舞智御人”;宋钦宗时期的太学生陈东“伏阙上书”,把蔡京定性为朝廷“六贼”之一、奸臣之首。这基本形成了后来人们对蔡京的印象,认为他是误国奸臣,若不是他惑乱君主、结党营私,北宋或许不会亡国。然而,王夫之在《宋论》中,却认为蔡京还远远够不上“奸臣”之称,他认为堪称奸臣的,像李林甫、卢杞、秦桧等人,“下足以弹压百僚,而莫之敢侮;上足以胁持人主,而终不敢轻”。而蔡京与这些宰相比起来,其权威相距又何止十万八千里。他任相伊始,皇帝案上弹劾他的奏折就从未断过,陈东等几个草泽之士就可直接上书骂他国贼;至于“胁持人主”,则更是无稽之谈,宋徽宗三次让他致仕,就是明证。拿掉他就像拿掉桌上一个杯盘那么容易,有什么机会让其“胁持”?

所以,就威权和地位来讲,蔡京不过是一个不断满足皇帝欲望、哄皇帝开心而巩固其权位的“弄臣”而已。的确,蔡京是以弄臣形象出现在宋徽宗面前,获取他的欢心的。宋徽宗有一次生日,想在生日宴上用玉杯、玉盏宴请大臣,又因太奢华,怕人闲话,便与蔡京商量。蔡京说,我当年出使契丹,契丹人就曾用玉盘、玉盏在我面前夸耀,说宋朝无此物。今在皇上生日用用,符合礼制。事情只要合理,何畏人言?陛下贵为天子,应当享尽天下荣华,受尽万民供奉,区区玉器,何足挂齿。说得宋徽宗连连点头。此禁一开,其他大把烧钱的高消费,便顺理成章了。于是,铸九鼎,祭明堂,祀园丘,修新乐,造万岁山,真是花钱如流水。而宋徽宗要的就是这份花钱如流水的潇洒感觉,要的就是这份花钱如流水的享受。当他看到蔡京通过专卖改革给他带来的巨大财富时,他竟然高兴地对左右说:“这是太师给我的俸料啊!”贪婪之相毕现。

蔡京的确是一个干才,但他的干才却用在了取悦和讨好皇帝上,他只能算一个颇有干才的弄臣。他之所以成不了奸臣,是因为他既不能“弹压百僚”,又无法“胁持人主”,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北宋之亡,他顶多只能算一个帮凶,算不得罪魁,把账算在蔡京头上,那是高估了他。

蔡京是奸臣之论也好,北宋亡于蔡京等六贼误国之说也好,均是从传统的“奸臣模式”而来,以为国之灭亡,无不是乱臣贼子之过,只要奸臣倒台、忠臣事主,则国家不会灭亡,宣和年间所谓“打破筒(童贯),泼了菜(蔡京),便是人间好世界”,就是这种说法的“民谣版”。然而,持此种论调,又是多么的可笑?北宋灭亡,当然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比如外忧内患,比如朝廷党争,比如百姓困苦、边关疲敝等等。但是,加速北宋灭亡更直接的原因,是最高统治者竭泽而渔的盘剥和荒淫无度的奢侈。无论是让百姓民不聊生的花石纲之役,还是让丰盈的国库再度空虚的营宫建观、垒山造园,无不是满足宋徽宗的一己之私欲,宋徽宗的享受,是建立在国家机器在为一个人的奢縻运转,群臣百官在为一个人的享受搜刮,全国无数黎民百姓在为一个人的私欲艰辛劳作,其苛政可用敲骨吸髓,刺血济饥来形容。就这一点来说,宋徽宗才是葬送北宋王朝的真正祸首。

靖康元年底,金人铁蹄踏破汴京,宋徽宗、钦宗成了阶下囚,被掳北去,押送途中,受尽凌辱的宋徽宗,写下了《在北题壁》一诗:“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此情此景,此心此感,也是句句刻骨,声声泪下,与蔡京当年的逐臣感受,堪称异曲同工、感同身受吧。

作者单位:湖南省株洲县政协  晏建怀

责任编辑:谢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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