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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上天同时赐予一个人才华、勇气和至死方休的矛盾纠结,又有谁敢接受这不祥的礼物?
费雯丽。
她说,让观众哭比让观众笑更容易,可是她先在戏里流下自己真实的眼泪;她不堪盈盈一握,最脆弱却也最坚强;她懂五门语言,但也能用最优雅迷人的姿态爆出满口脏话;她骄傲得像天鹅,却跪拜在爱情面前,献出了最卑微最绝望的泪水,但最终,面对一切爱和伤害,她全盘接收,绝不言弃。——丘吉尔说她是自己心目中最美的英伦玫瑰、苛刻的剧评家封她伦敦西区舞台王后的皇冠、有更多的影迷叫她永远的郝思嘉,可天知道,这个女孩远比她在舞台和银幕上所演绎的那些人物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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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伦淑女面纱下
少女时代的费雯丽是典型的“英伦淑女培养计划”的产物,她是英俊富有的股票经纪人和约克郡端庄女郎备受宠爱的独生女儿,幼年时进入严格著称的修道院学校,典型的英式教养让她慢慢懂得,要在人前随时随地保持体面即便面对误解也要从容大度。
这个出身高贵的英国女孩根本就不是郝思嘉——那个让她扬名全世界的粗俗美国南方女孩,就连在影片中饰演梅兰妮的美国演员奥莉薇·哈维兰特也说:“费雯丽比郝思嘉要文雅得多。”
面对费雯丽,你真的很难说得清她的人生到底是喜剧还是悲剧,她不像那些几乎没怎么受过教育、在生活的压力下甚至不惜出卖身体才能换得一口面包的女孩那么苦大仇深,她所想要的一切几乎都在努力和略施小计后便唾手可得,不论是对事业,还是对男人。不知道是因为天性无惧还是对于自己的才华太过自信,她从不害怕挑战,也一直在把握着命运的走向,她太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愿意付出任何伤害的代价,就像《欲望号街车》的导演伊利亚·卡赞说:“费雯丽是我认识的最有魄力的女演员,如果对角色有利,让她爬过碎玻璃她也愿意。”
她无法抛弃与生俱来的负荷,但也无法停止对飞翔远方的渴望;她抑制不住自己强烈的欲望,但严酷的道德感和精神压力也始终如影随形,于是她穷其一生都背负着沉重的双面性格踽踽前行,然后在一次次的筋疲力尽中鼓起勇气将生活的碎片重新拼接。
她执拗地抛弃富足安逸的生活,只因远方舞台上那猩红的大幕过于耀眼,她放弃绝大多数认为更适合她表演方式的电影银幕,偏执地追随在劳伦斯·奥利佛身后,企图在古典莎剧舞台上与他并驾齐驱,她企图凭借一己之力保全一座破损剧院被拆毁的命运,只因那里曾经有她最美好的回忆。当年华不再、爱人远离,面对一纸离婚启事,她只回复:“劳伦斯·奥利佛爵士已要求离婚,以便同琼·普劳瑞特女士结婚。奥利佛夫人将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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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叫我劳伦斯·奥利佛夫人
在费雯丽的所有电影角色中,爱得最无私、最毫无保留的要数《魂断蓝桥》和《汉密尔顿夫人》。前者的故事发生在一战背景中阴霾密布的伦敦城,她演一个舞技不怎么样但却可爱极了的芭蕾舞女孩,在怀乡忆旧的民谣声中与一位士兵相爱,然后却在战争的阴影中将幸福永远失去;而后者却发生在充满异国情调的塞浦路斯,借助英国历史上海军大将纳尔逊与情人艾玛那段极为著名的罗曼史,敷衍出了一段饱含着激情与泪水的尘封爱情过往。
费雯丽并不怎么喜欢《魂断蓝桥》的剧本,但是故事中那战火空袭下防空洞的偶然相遇,让她想起与劳伦斯·奥利佛初遇时共度的那些日子。当她像小鸟一样轻盈地跑进雨里,仰起脸仰望着爱人的时候,那心迷神醉的模样足以让人相信,爱情,此刻一定就在这个女孩的心间停留;而在《汉密尔顿夫人》中,这对恋人终于如愿以偿,将生活中的缠绵尽情投射到银幕之上,就像故事中的纳尔逊和艾玛一样,他们把一生所有的激情都奉献给了伟大的英格兰。胶片早已磨损,充满了雨丝风片的划痕,但黑白影像中艾玛和纳尔逊那足足持续了一个世纪的深情凝望,足以将整个大西洋的冰川都融化——据说,时任英国首相丘吉尔足足观看了这部电影83遍。
二战疯狂的战火中,是他一手挽救了濒临崩溃的古典剧坛,而她则用柔情抚慰着风雨飘摇的祖国。面对着凋敝的断壁残垣和头顶轰鸣的德国战机,他们依旧在剧场里朗诵着莎士比亚的诗篇:“啊,战神!使我的战士们的心像钢铁一样坚强;不要让他们感到一丝悲伤……”就在这对英国戏剧舞台的国王夫妇事业走入正轨,荣耀、金钱和名望都达到巅峰的时候,曾经那连天的战火都无法摧毁的爱情,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充满了不散的惆怅。
不管是他们的亲人朋友,还是无数的传记作者和戏剧研究者,都无法准确地得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对看似已经拥有一切的夫妻走到婚姻的终点。
当观众坐满了剧场,她却躲在化妆间里锁紧了门,他在外面好言好语劝说无效后,最终暴怒地踹开大门,一巴掌将她扇上舞台,虽然他们依然能够用绝佳的演技将获得掌声雷鸣,但大幕合上,满脸浓妆的她却躲在角落里颤抖得像一只风雨中残破的蝴蝶。狂躁症和失眠整夜整夜地折磨着她,她怕自己越来越追不上他前进的脚步,强烈的自尊又不允许她去祈求怜悯,只能下意识地用更多的疯狂来换取他的关注,她要他陪他失眠,用湿毛巾将熟睡中的他抽醒,忍无可忍的他使出全身力气把她扔向房间的另一边,她的头撞在了床沿上,鲜血涌出来,而伤口距太阳穴仅仅一寸。
很久以后,劳伦斯·奥利佛在一次采访中,那时他已72岁,正在拍《情定日落桥》,记者提到他曾在费雯丽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她,他沉默了很久,慢慢地说:“事情已经发展到了那个地步,就好比一条救生筏已经不能再上人了。你打掉了抓住它的手。你见死不救。你不往上拉,因为这会搞得同归于尽。死一双而不是死一个……唉,问题还不仅在于我要活下去。我担心我总有一天会杀了她……”
1967年,在失去劳伦斯·奥利佛7年之后,苦苦支撑的费雯丽死于肺结核引发的肺栓塞和狂躁型抑郁症,但也许更多的,是出于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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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上帝同意,死后,我将更加爱你
有多少人感叹人生如戏,可也许生活本身就是个蒙太奇。
在光影的流年中,她用不老的红颜装点着山河岁月的离合悲欢,任一头卷曲黑发在风中飞扬;舞步飞旋,踏遍布满阴霾的伦敦城邦,用心碎的目光缅怀着逝去的光阴和爱情。在她的一生中,两届奥斯卡影后、伦敦西区的戏剧女王、劳伦斯·奥利佛爵士夫人、英国女王的座上宾……但这一切作品和头衔,都不如一出叫做“费雯丽”的人生大戏更加精彩,因为,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子用全部的微笑、呼吸、眼泪和生命演绎的一出长恨歌,绝无畏惧、绝无保留。
还记得《欲望号街车》中的一幕吗?新奥尔良的穷街陋巷,潮湿而燠热,布兰奇坐在阶梯上,用优美的矫揉造作的嗓音念着伊丽莎白·勃朗宁那首著名的十四行诗:
我爱你,以生命中所有的眼泪、微笑和呼吸,
假如上帝同意,在我死后,我将更加爱你!
20年之后,劳伦斯·奥利佛在《情定日落桥》中,垂垂老矣的他用最纯正高贵的英文诠释着一个优雅的江湖老骗子,带两个年轻孩子在巴黎的咖啡馆喝巧克力,教他们念勃郎宁夫人的诗:
假如上帝同意,在我死后,我将会更加爱你。
当时还是小女孩的戴安·连恩对着镜头一笑,鹅蛋脸上的梨涡甜蜜极了,看着劳伦斯老先生那满怀慈爱地注视着戴安的镜头,那一刻,我意识到,彼时彼刻,他心中想起的一定是当年自己心爱的那个姑娘,她有着世界上最甜美的笑容和最纤细的情感,可他拯救不了她的脆弱,只能放开了手,任她一步步独自走进无边的寒冷和黑暗中,永远无法释怀。
从今年11月开始,位于滑铁卢桥下的BFI影院将举办纪念费雯丽诞辰100周年的主题影展,而紧邻FBI影院的就是伦敦西区那著名的英国国家剧院,莎士比亚的离合悲欢依旧在那里上演。虽然古桥上伊人的影子早已经随风飘远,戏剧殿堂里国家剧院首任院长的塑像仍在静静矗立,劳伦斯·奥利佛勋爵和费雯丽,也许,他们更喜欢被称作拉瑞与薇薇安,都已按照自己当初所设想的方式度过了无悔的一生,而他们之间那些无可救药的爱恋和不能释怀的伤痛,也将因为电影和舞台的形式,永不腐朽。
是的,假如上帝同意,死后,我将更加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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