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些年在俄罗斯淘金的中国人，对家乡的各种思念里，最直接、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对食物的刻骨思念。 弟弟说，每次回国时，国际列车一进满洲里，车上的中国人蜂拥而下，将满洲里小站商店的食物抢购一空，大到午餐肉罐头、方便面，小到榨菜、黄豆酱，什么都不会留下，列车过后的商店，就像蝗虫过后的田野。实在连豆酱都抢不到的人，就抢一包五香瓜子，因为那里面有中国独有的五香味儿。 俄罗斯中餐馆贵得离谱，弟弟他们去不起，实在馋得不行了，就自己尝试着做，一群在家里不会做饭的小伙子，在异国他乡，开始学习烹调家乡菜。 首先尝试的是西红柿炒鸡蛋，但鸡蛋液倒进锅里后并不凝结，反而跟着黄油混成一片黄色的稠糊，一起咕嘟咕嘟冒泡，西红柿炒鸡蛋宣告失败。 跟弟弟他们做邻居的是温州人，当弟弟他们几个中原小伙还在摸索西缸柿炒蛋的时候，温州人已经用固体酱油卤制酱猪蹄了。 温州人以极低的价格买回来猪下水，用固体酱油和糖、盐、酒卤制出来，跟北京的天福、苏州的陆稿荐不相上下。 在平常日子里，饺子并不是稀奇物，但到了特珠时问、特殊地点，最能表达中国情怀、安慰中国胃的，非饺子莫属。有一年春节，弟弟没有回家，在莫斯科过节，除夕年夜饭，大家怀着悲壮的心情一致决定：再难也要吃顿饺子。 弟弟所住的楼层住着三个地方的中国人：江浙人、中原人、东北人。春节到了，仨地方的人都没回国，共同的味蕾让大家商议一起过除夕，一起做年夜饭。 江浙人自告奋勇提供卤肉，东北人贡献出自家腌制的朝鲜泡菜，别看泡菜不值钱，但在到处是黄油和牛排的地方，这加了大蒜、辣椒和酷腌制出来的朝鲜泡菜，就是珍馐美味。轮到弟弟这几个中原小伙，他们承揽了年莱里的重头戏：包饺子，还必须是韭菜馅的。 饺子馅的肉好解决，酱油也有，面粉也能买到，剩下最关键的就是韭菜了。俄罗斯人也吃韭菜，但他们对待韭菜就像我们对待芜荽一样，是用来调味的，一锅浓汤煮好，放几根韭菜进去，既好看又调味。整个莫斯科也没有大批卖韭菜的，都是在地铁口的一些老太太，胳膊上挎着小篮子，里面放着捆成一小捆儿的韭菜，每捆大概拇指粗细，有十几根，每个篮子里只放十来捆儿，卖完就走。 除夕那天一早，几个中原小伙起了个大早，拿出莫斯科地铁图，分配区域、制定买韭菜路线、他们兵分三路，挑选三条繁华地铁线，每一路直扑一条。为避免在蛛网般复杂的地铁里迷路，每组人都将自己的线路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写上汉语，并约定好，不出站，只在站口找到卖韭菜的老太大，买完韭菜原路返回地铁，继续下一站。就这样，弟弟和几个同事跑了一上午，大约经过几十个地铁站，小半个莫斯科，这才买够包饺子所需的韭菜。 除夕晚上的大餐，经过艰苦卓绝的准备，终于端上餐桌：浓香四溢的酱猪蹄、猪大脑，开胃爽口的辣白菜，口味清淡的蔬菜沙拉，烤面包。午夜时分，最隆重的是饺子上桌，热腾腾的饺子一端出来，气氛就达到了高潮。韭莱馅饺子的鲜香，弥漫异国他乡的小楼。一个小伙子吃了几个饺子之后，突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众人惊问他怎么了，小伙子嘴里含着饺子，眼里含着泪，呜咽地说：“我想我妈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