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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xc活人的娄子 2014-08-05

  1928年那个夏天之前,他们曾有过几面之缘,她只知他是上海平民女校的教员,二人却没有交往过。那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夏日,命运的大手翻云覆雨,将一对原本陌路的人牵到了一起。

  他因用“茅盾”的笔名发表《幻灭》、《动摇》、《追求》三部曲,引起左翼文人在报纸杂志上对他批判,他正苦闷无着。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刚刚过去的二七北伐战争中,她从战马上跌下来负伤,住在上海朋友家里。那年夏天,她希望朋友能帮助她办理前往苏联的手续,而他正有意前往日本。朋友在中间一撮合,天涯孤旅,他们就成了彼此的伴。1928年七月初,他们一起踏上了由上海开往日本的小商船。

  漫漫的海上航行单调又辛苦,他们却因为有了彼此相伴,不再寂寞。他常常约她到舱外,凭栏远眺,看碧海蓝天鸥鸟飞翔。船在无边的海上慢慢行驶,他们的心也在一点点向着彼此靠近。

  对于他的身世,他那桩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不幸婚姻,她听得很多,也越发在心底里同情敬慕这位才华出众的作家。他对她的喜欢,更是不加掩饰。他给朋友写信,绘声绘色地描述她的穿戴,她的一颦一笑。甚至她脑后一小缕少白的头发在海风里被掀卷成灰色,他都意兴盎然地写下来,读给她听,读完二人相视开心大笑。他把印了她名字的名片一张张丢到海里,拍着手大笑:“看,秦德君跳海了。”他叫她“阿姐”,她叫他“小淘气”,尽管他比她整整大了10岁。

  在日本,同是天涯漂泊人的异乡情结,让他们走得更近。她在学校读书,他便天天往她住的女子宿舍跑。他迫切希望能创作出自己的第二部作品,可他没有素材,她便把女友胡兰畦逃婚和参加革命的经历讲给他听。他没去过四川,她就把那里的一山一水及当地的风土人情详详尽尽地娓娓道来。她讲,他写。他写好一章,她帮他把里面的人物对话改成四川方言,以求更好的表达效果。

  那是一段忙碌又幸福的日子。小说写完后,取名为《虹》。她说,四川多彩虹,彩虹有一股妖气,又有一股迷人的魔力。《虹》在《小说月报》刊出,反响非同一般。人们记住了他的名字,而《虹》背后的这一段故事可能就鲜有人知了。

  由友情到爱情,从来都是两厢情愿不知不觉的事情。他们相恋,同居,她怀了他的孩子。孩子自然是不能要的,因为贫穷,也因为他们还有事业梦想。

  1929年冬天,由于在日本的中国共产党组织遭到破坏,平时与他们交往的一些朋友也被捕了。1930年4月,他们--被迫回到上海,先住旅馆,后住到朋友家里。他带着她去看望自己的家人,公开了他们的关系。那时,他想着同结发妻子离婚,给她一个名分,可他却低估了家庭的力量。结发妻子的哭闹,母亲的逼迫,让他左右为难。

  那样的境地,是她不能忍受的,她提出分手。他只能给她一个承诺4年之约,他要用4年的时间赚取足够的稿费,支付与结发妻子的离婚费用。

  她并没等到那个4年之约结束,分手不过数月,他已决然回归家庭。她再度去医院,打掉了腹中的胎儿,那是他和她的第二个孩子。身心的双重伤痛。让她一病不起,她被人悄悄送回四川老家养病。他留在上海,为人夫,为人父。一别4年,恍惚又是一世。当初那些爱的誓言,随风飘逝了。

  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去重庆参加进步文艺活动,和她见过几面。“1938年在重庆天官府7号,在郭沫若领导的文化工作委员会的大门口,那天阴雨绵绵,我穿着玫瑰红晴雨两用衣正要进门,冷不防同正从里面出来的茅盾撞了个满怀。他手里拿着黑雨伞。我们不约而同地都站住了,彼此都不知说什么好。我的喉头梗塞住了,他低下头去,不敢正眼看我。他还是那样消瘦,那般憔悴,我倒有些可怜他了。”在她的自传《火凤凰——秦德君和她的一个世纪》一书中,她记录了当年的久别重逢。

  他和她的故事,曾经被封存了好久。因他是人们喜欢的革命作家,因她有着传奇的经历,把她与他联到一起,对他的名声似乎是一种玷污。是的,她与左翼文人缠绵悱恻过,也曾同军阀逢场作戏,与国民党高官周旋。她数次入狱,几度死里逃生,活到95岁高龄。她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爱,在那段相知相恋的岁月里,他和她。曾经心心相系牵手走过。这份爱情,可以被岁月的风尘淹没,却无法从他和她的生命中剔除。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是的,人生若只如初见,所有往事都化为红尘一笑,只留下初见时的惊艳、倾情,而忘却也许有过的背叛、伤怀、无奈和悲痛。这是何等美妙的人生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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