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原本一切的问道，皆是云在青霄水在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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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远方友人
你说你那里下雨了，很大很大。
我这里也是。台风来了，风大，雨，却是细雨。
窗外的草坪，小树大树，灌木丛，浸润在雨里，安静如上天的宁馨儿。
这样的时光总是会不经意间坠入发呆的潭底，会想起一些人，或某个人，如柔软的水草植入你心底的人。
也许是同时拥有孩童般眼睛与男子般侠气的某个女人，也许是同时拥有壮士豪气与女人般柔情的某个男人。他或她，只是因为能够一面游走于滚滚红尘，一面心却寂静到木鱼声里，让我时常回眸，时常流连。
你会如此吗？
走过几十年又短又长的岁月，慢慢的，慢慢的从当初不知世事艰的飞扬豪迈，一点点沉入又轻又重的稳定淡然。对人生之沧海桑田的关注点，也逐渐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指点江山，各路英雄的叱咤风云、异方才俊的著作等身，一天天转向眼前人远方人的一句叮咛，一声呼唤。对至亲挚友有关吃喝拉撒和心情之阴晴圆缺的问询与叮嘱，也越来越简练，简练到许多时候都是静默无语的陪伴。
静默无语的陪伴，需要相通。
相通，就是不需要任何语言也知道彼此爱与不爱，欢愉与落寞，坚持与放弃，冬雨与春潮，行走与止息，是在关注还是设置了访问权限。这些东西都飘在彼此的空气里，可以瞬间感知到，无需语言。
这种人与人关系的深刻共存，是任何单个的一方累死也抵达不了的秘密花园。必须双方走在同一个平面，有着相同的坐标系，在地平线上无限接近。这深刻的共在，只有在一定程度的携手与连心之后，日积月累，才会如岩石缝中的山泉一缕缕渗透出来。它与气质的优雅与否，识字的多少，皆无根本关联。却需要各人都经过了必须的岁月，也一起走过一些有波有澜的岁月。那是精神深处，慈悲在氤氲；是痛苦底部，灵魂在呼吸。
最好的爱，走到最后，其实都是灵魂的相依为命吧？苍凉而孤独的人生，实在是一场有来无回的私人修行。置身烟火红尘，修行的渐悟与顿悟一起告诉你，因为可能会有灵魂相依为命，你这趟单程旅行有多该来；而又因为你知道找到相依为命的灵魂有多难，你这趟单程旅行来得有多不易。
可是，每个人从落地为人的那天起，就已经弹起自己的琴弦，开始了人生歌哭。谁也停不下来，除非停止呼吸。你的歌哭，主基调是欢乐颂，还是悲鸣曲，都是属于你自己的，你若不甘音调暗哑，你就必须用力用心拨响你的琴弦弹奏下去。即便没有伴奏，没人和声，也要继续。
所以，如果有时你莫名心情不好，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或者突然很想哭，却不知为何而哭，也难过得哭不出来，那就一个人静静呆着，放一曲如丧考妣的沉痛哀歌，让自己伤个够，哀个够，泪流个够。一时三刻之后，你会发现你的天空飘起了云朵，云中有雁群，若隐若现，在蓝天高空之上。
也许你有时突然觉得心情烦躁，看什么都觉得不舒服，看到谁都觉得想发脾气，心里闷得发慌，像是一只气太满要爆裂的气球，那就赶紧去洗冷水澡一个，咬牙切齿地颤抖着在水龙头下高歌一曲，循环模式，哪怕是鬼哭狼嚎。然后抱头鼠窜水淋淋地穿过房间的走道，把自己扔进柔暖的被窝。这时候也许你会陡然涌起万般柔情，想到给什么人写上情书一封：你是我寒冬里冷水澡之后的洁白被子。
偶尔，你在某个周末醒来的清晨或下班之后的黄昏，或是夜深人静的独在时光，突然有厌倦涌起，寂寞深入骨髓，很想立即逃离脚下的这座城，安身的这间房，想不顾一切拎起行李箱去远方。那就任意自我出门去，但先别忙着去车站去机场，而是拉着你的箱子慢慢走，穿过一条街又一条街，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直到晚风拂柳笛声残，一钩新月在天。此时的你也许会发现你的城，你的人，你的当下时空，如秋叶般静美，如慈母慈父般挽留你。
有些时候，你突然感觉有很多话要说，又找不到可以听你的人，或者突然发现你不知身在何处，把自己丢了，茫茫然，惶惶然，如在不毛之地，如在大荒之域。那就强迫自己坐下来，捻亮你的台灯，铺开纸笔，一字字，一句句，给自己写封信，就当自己是那个心中抹也抹不去的初恋情人。写到最后，你也许会不由自主地叮嘱自己：纵使世事虐你千百遍，你也要爱自己如初恋！
如若某个淫雨霏霏的午后，你突然很想放纵自己一次，去醉酒，彻头彻尾地醉一次。那就打开你能找到的所有酒，白，红，黄，啤酒，米酒，翻出冰箱里能够翻出的零食。但千万别呼谁唤谁和你一起，让人看到你委顿如泥。醉倒之后，你可以尽情叫着谁的名字，把你所怨，所恨，所念，所想，甚至想掐死他（她）的愿望，一股脑儿全都泼洒在地。然后，你也许会在渐渐降临的黄昏里，发现其实你并没有那么钟情于谁，怨愤于谁，记恨于谁。你完全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而那人，那些人，早已远去，只留下一缕缕桂花香，淡淡的。
这世间，原本一切的问道，皆是云在青霄水在瓶，你我需要的，也许就是在风雨如晦的那一时，端出自己的月光酒，独自直上孤峰顶，然后，在千株松下的幽径上，月下披云啸一声。
所谓三十年众生牛马，六十年诸佛龙象，就是要你我只管一边问道，一边游走，一边顾尔八荒吧？就是先把自己渡了，自然就岁月如梭了吧？
此时我这里的风停了，雨也止了，你那里呢？
2014年7月25日午后
注：本片背景音乐来自虾米音乐，《吉他小品》，出自专辑《试机王碟 博览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