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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儿子一起看电影

 红瓦屋图书馆 2014-08-08

经典时光

和儿子一起看电影

[加]大卫·吉尔莫 著 连城 译 《 光明日报 》( 2014年08月08日   15 版)

    电影俱乐部又开始了。为了吸引杰西看更多的电影,但又不至于搞成像学校那样的气氛,我发起了一个寻找电影中的“伟大瞬间”的游戏。这个“伟大瞬间”可以是电影中的一个场景、一段对话或一段影像,它能够让人在座位上看着看着突然身体前倾,心怦怦直跳。我们以一部比较容易的电影开始,斯坦利·库布里克的《闪灵》,它讲述的是一位失意作家(杰克·尼科尔森饰)在一家荒凉破败的旅馆渐渐陷入疯狂,并欲谋杀自己家人的故事。

    我喜爱《闪灵》。我喜欢它的拍摄和布光手法,我喜欢三轮车的轮子从酒店地毯开到地板又开回地毯的声音。而且每次那对孪生姐妹出现在走廊的时候,我总是被吓得够呛。不过,要说我心目中的伟大瞬间,还是杰克·尼科尔森在幻觉中和那位像英国男管家一样刻板的旅馆侍者对话的场景。它发生在一间灯光炫目的洗手间里——充满了耀眼的橙红色和白色。对话起初平平无奇,但随后侍者警告杰克他的小儿子在“惹麻烦”,也许他应该“处理”一下。侍者(菲利普·斯通饰)几乎毫无表情,相当平淡地说出台词,却抢走了杰克的锋芒。留意他每说完一句话时闭上干燥嘴唇的动作,那就像是一个微妙的、隐隐有几分下流的标点符号。

    不过,这不是杰西心目中的伟大瞬间。他选中的是清晨小男孩偷偷溜进杰克的卧室想拿走一个玩具,却发现他父亲坐在床边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的场景。杰克叫儿子过来,儿子拘谨地坐在他膝盖上。小男孩盯着父亲没有剃须的脸和惺忪的双眼——尼科尔森穿着蓝色晨褛,脸色煞白,如同一具死尸——小男孩问他为何不睡觉。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令人恐惧的回答:“因为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就是这里,”杰西小声说,“我们可以再看一遍吗?”

    我们接下来看了《安妮·霍尔》,主要是为了看戴安·基顿在一家黑暗的酒吧里唱《仿如旧日时光》这首歌的场景。摄影机从侧面拍摄基顿,让她看起来像是正看着镜头外的某人。这个场景让我直起鸡皮疙瘩——她好像一边在唱着这首歌,一边用她的眼神营造出戏剧高潮。这也是她所扮演的那个角色终于实现了自我认同的一刻——安妮·霍尔是一位不谙世事的音乐人,在进行充满自信的初次登台表演。

    有些电影后来再看会令人失望。也许是因为当初看的时候你正在谈恋爱,或是刚好因为失恋而心碎,反正就是正好有些事情加深了它的魔力。我给他放了《环游世界八十天》,当我还是杰西这么大的时候,这部电影中热气球在夕阳下飘浮于巴黎上空的壮观场景将我震倒,然而现在看来,实在是老掉牙了,无聊透顶。

    但一些电影仍让你兴奋,年复一年依然让你感动不已。我给杰西放了《穷街陋巷》,这是马丁·斯科塞斯在他电影生涯开始时所拍的一部电影。它讲述的是主角在纽约充满暴力和阳刚气的小意大利区成长的故事。开场后不久有个场景我毕生难忘。背景是滚石乐队《告诉我》的戏剧性和音,摄影机跟着男主角哈维·凯特尔穿过一家红灯区酒吧。任何在星期五晚上去过自己最喜欢的酒吧的人都很清楚这一刻的感觉。你熟悉酒吧里的每一个人,他们朝你挥手,叫喊你的名字,你整晚潇洒自如,顾盼自雄。哈维曲曲折折地穿过人群,在这里和人握握手,在那儿和人聊聊天,并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屁股,缓缓地跳起舞来。它描绘的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年轻人,描绘的是星期五的夜晚在这个地方与这些人一起生活的鲜活场景。它也留下了一位年轻电影制作者的快乐印记。

    当然还有别的伟大瞬间:《伊斯达》中达斯汀·霍夫曼问查尔斯·格罗丁莉比雅是否在附近的时候,后者多看他一眼的表情。或者是《巴黎最后的探戈》里马龙·白兰度的独白,说的是一只经常在芥菜田里“跳起来寻找野兔”的名叫杜切尔的狗的故事。我们在夜深时看了《巴黎最后的探戈》,桌上点起了蜡烛,在电影接近尾声的时候,我看到杰西黑色的眼睛炯炯地凝视着我。

    “就是这一刻。”我说。

    我们看到奥黛丽·赫本在《蒂凡尼的早餐》里坐在一幢曼哈顿公寓的防火梯上,她的头发用毛巾扎住,手指柔和而漫不经心地弹拨着吉他。镜头将这一切全收了进来,楼梯、砖墙、纤细苗条的女人,然后以中景镜头对准奥黛丽,接下来来了个大特写,她的脸占据了整个银幕,她那瓷器般精致的颊骨、尖尖的下巴颏儿、褐色的眼睛一下子表露无遗。她停止弹拨,随后惊讶地抬头看着镜头外的某人。“嗨。”她温柔地说。这是人们去电影院所要寻求的伟大瞬间,无论你是什么年纪,只要一看到它,你就永远难以忘怀。这就是电影为什么充满魔力的最佳例证,它会突破你的防线,真真切切地让你心碎。

    片尾字幕滚过、主题曲渐渐消失的时候,我坐在那儿,仍然心醉神迷,不过我能感觉到杰西有所保留的神情,就像穿着泥泞的鞋子不愿意走过地毯。

    “怎么啦?”

    “这是一部奇怪的电影。”他说,按住了打呵欠的冲动。他感到不自在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怎么说?”

    “它讲的是两个‘妓女’的故事。但是这部电影本身似乎并不知晓这一点。它以为自己讲的是某件甜蜜和疯狂的事情。”说到这里他大笑了起来,“我并不是瞧不起你真正喜欢的东西……”

    “不,不,”我辩护道,“我并不是真的喜欢这部电影。我喜欢她而已。”我接着谈到杜鲁门·卡波特,也就是电影原著小说的作者,他一直不喜欢奥黛丽·赫本扮演女主角的这个安排。“他认为女主角郝莉·戈莱特莉是个假小子,更接近于朱迪·福斯特那种类型。”

    “说真的,”杰西说,“实在无法想象奥黛丽·赫本会是个妓女。而在这部电影中,女主角偏偏是个妓女。那个男的,年轻的作家也一样。他们两人那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钱。”

    郝莉·戈莱特莉是个妓女?

    (摘自《父子电影俱乐部:陪孩子走出叛逆青春期》,南海出版社2014年8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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