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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虹飞:忆16岁苦涩焦灼的初恋

 爱__不释手 2014-08-09
初恋 

             吴虹飞


从十六岁的夏天起,我开始和遥远的北方大学建筑系新生覃通信,并小心地瞒过了尽心尽职的老师与家长。直到我们在同一所大学念书时,这个习惯也仍然保持着,尽管我们的宿舍楼相去不远,我们仍然会把信小心封好,投到路口的同一个邮筒里--就在那个十字路口,你每天经过时可以看到。晚上去寄信时,路灯把影子拉得细细长长的,把年少时的悲喜拉得细细长长的。

那些信就这样一封一封地,从北往南,穿过几千公里的公路和铁路线,轻轻落到我的手里。它们是平淡、节制、漫不经心的,却是我少女时期最早的一个梦。然而这些信却让我无端地染上了一种失眠的病。多年之后,我仍然记得那些情窦初开的苦涩和焦灼。我常常在深夜起身,坐在女生宿舍的台阶上,小声地哭泣。住宿学校的女孩子都以为是高考太紧张的缘故。班主任很着急,因为我是班上最好的学生之一,他希望我可以考一个高分,可以提高升学率,所以他常常和我谈心,问长问短,却不能令我感到宽慰。慈祥的校医还特地来到宿舍安慰我,给我打针,服用安神镇定的药,我却彻夜难眠。考前一个月,我却突然好了,默不作声地准备考试。考完之后,在志愿表所有的空栏上都填上了覃所在的学校。九月,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出了远门,我离开南方的小镇,来到了遥远的北方城市,作为一个新生踏入北京这所著名的大学。我竟不知北京的秋天已是这样地寒凉了,和南方一点也不一样。当我怯怯按照信封的地址找到覃的宿舍里时,覃正好外出了,他给我留了一封信。他说他知道我迟早会来找他。

 

那些初到的日子仿佛总下着雨。我坐在门窗前,听到雨落下来的声音。一个女孩子和我一样的新生从很高的楼上落下来,死去了,夜里我坐在屋里想象她象一只蝴蝶一样慢慢地从高处飘落,我感到空气里弥漫着微微的悲伤和寒冷,让我迷离恍惚起来,不知身在何处。

  那时候覃总在楼下请传达室的阿姨大声地在传呼器里叫我的名字。覃是我们南方的男孩子。“覃”也是我们南方的姓。我以为北方是没有这一个字的。在诗经里“覃”是缠绕的样子。象南方的藤,湿湿地生长并蔓延开来。

  我们时常坐在屋里,窗外阳光灿烂,我们坐在屋里,一起读《诗经》:生死契阔,与子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阳光是这样的啊,慢慢地打在我们身上,而覃就真的紧握了我的手,好象一个孩子一样的天真与诚实,就好象他永远都不会放手似的。

  每年学校里都会有一个女孩子死去。她们象蝴蝶一样在秋天飘落,脸色苍白。每当我深夜归来,穿过黑而冷的走廊,所有的门都向我紧闭着,我便开始想起那些蝴蝶,听到她们无声的尖叫,说去了呀去了呀。你不会死的,覃笑着说。覃的笑既天真又残忍。风吹过来,他就微微地眯上眼,脸上既疲倦又沧桑。他脸尖尖的让我心疼。我伸手去就他,覃,我叫他的名字。
     我想覃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爱上我的人。我猜想他一定是在我十六岁那年夏天爱上我的。那时候我应该处于我一生最美丽和最单纯的时期,那时候我仍然在南方,仍然在温暖润湿的年月中做一个简单的女孩子。那个夏天的午后我倚在窗前听到有人正慢慢地向我走来。我转过身时看见一覃。我惊讶、窘迫、害羞地看着他穿过黑黑的长廊,那样自信、从容地向我走来。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自己的脸逐渐地明朗和清晰。那一个夏日午后的开始充满了美和浪费,和所有的小女生的心情故事一样,千篇一律,落于俗套。

    覃有意无意地手放在我的腰上。后来在校园里的一棵大树下,他亲吻了我。这个吻非常漫长,非常湿润,令我好象一下子失去重心,感到不知所措。后来覃把我带到宿舍里,其它的男生都去上课了,覃把我缓缓放在他的床上,开始,他只是亲吻我,后来他把手伸进我的毛衣里。他抚摸着我,仿佛这是他早已熟悉的。我把脸埋在覃身上。我们听到下课的学生在窗外走过,两个人默不作声。

 

在房间里第一次见到覃的身体。那是覃刚毕业的哥哥的单身宿舍,我们从来没能拥有过自己的房间。寒假我们一起返回南方,回到第一次相遇的南方城市。我骑着一辆自行车飞快地穿过那个城市,穿过人群和薄暮中的甘蔗香味。你肯定没有见过骑车比我更快的女生,我笑吟吟地对他说。覃伸出了手,向我。他帮我褪下了牛仔裤和天蓝色毛衣。他也褪下他的。我于是看到他的身体。那是第一次我看到不穿衣服的覃,也是最后一次。这使人震惊。它是单薄的。我们开始不知所措。我从没抚摸过覃的身体。这是为什么最后我只记住了他的身体,仅仅因为从来没有熟悉和理解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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