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从十六岁的夏天起,我开始和遥远的北方大学建筑系新生覃通信,并小心地瞒过了尽心尽职的老师与家长。直到我们在同一所大学念书时,这个习惯也仍然保持着,尽管我们的宿舍楼相去不远,我们仍然会把信小心封好,投到路口的同一个邮筒里--就在那个十字路口,你每天经过时可以看到。晚上去寄信时,路灯把影子拉得细细长长的,把年少时的悲喜拉得细细长长的。 那些信就这样一封一封地,从北往南,穿过几千公里的公路和铁路线,轻轻落到我的手里。它们是平淡、节制、漫不经心的,却是我少女时期最早的一个梦。然而这些信却让我无端地染上了一种失眠的病。多年之后,我仍然记得那些情窦初开的苦涩和焦灼。我常常在深夜起身,坐在女生宿舍的台阶上,小声地哭泣。住宿学校的女孩子都以为是高考太紧张的缘故。班主任很着急,因为我是班上最好的学生之一,他希望我可以考一个高分,可以提高升学率,所以他常常和我谈心,问长问短,却不能令我感到宽慰。慈祥的校医还特地来到宿舍安慰我,给我打针,服用安神镇定的药,我却彻夜难眠。考前一个月,我却突然好了,默不作声地准备考试。考完之后,在志愿表所有的空栏上都填上了覃所在的学校。九月,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出了远门,我离开南方的小镇,来到了遥远的北方城市,作为一个新生踏入北京这所著名的大学。我竟不知北京的秋天已是这样地寒凉了,和南方一点也不一样。当我怯怯按照信封的地址找到覃的宿舍里时,覃正好外出了,他给我留了一封信。他说他知道我迟早会来找他。 那些初到的日子仿佛总下着雨。我坐在门窗前,听到雨落下来的声音。一个女孩子和我一样的新生从很高的楼上落下来,死去了,夜里我坐在屋里想象她象一只蝴蝶一样慢慢地从高处飘落,我感到空气里弥漫着微微的悲伤和寒冷,让我迷离恍惚起来,不知身在何处。 在房间里第一次见到覃的身体。那是覃刚毕业的哥哥的单身宿舍,我们从来没能拥有过自己的房间。寒假我们一起返回南方,回到第一次相遇的南方城市。我骑着一辆自行车飞快地穿过那个城市,穿过人群和薄暮中的甘蔗香味。你肯定没有见过骑车比我更快的女生,我笑吟吟地对他说。覃伸出了手,向我。他帮我褪下了牛仔裤和天蓝色毛衣。他也褪下他的。我于是看到他的身体。那是第一次我看到不穿衣服的覃,也是最后一次。这使人震惊。它是单薄的。我们开始不知所措。我从没抚摸过覃的身体。这是为什么最后我只记住了他的身体,仅仅因为从来没有熟悉和理解过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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