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千年（40） 标签：情感2014-08-07 05:48 星期四
一梦千年（40）
此时的北宋，正值王安石变法伊始，子瞻回京新授的职务是判登闻鼓院，直史馆。登闻鼓院，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国家信访办，直史馆则相当于国家文史馆，级别可参照今日的副部级。从凤翔的副厅级到副部级，子瞻享受了越级提拔的待遇，不可谓不说皇恩浩荡。一时间京城风传子瞻将是未来的宰相人选。
子瞻心情大好，每日上班就是在文史馆看书，比起在凤翔做地方官，新的职位显然清闲多了。这正对了他的脾性。闲暇，他四处带着我游玩，深恐我一回到2014年，就看不到古开封的繁华了。
当时的开封到底有多繁华？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对于北宋末年开封的商业有着十分详尽的介绍。关于夜市，其中说到七十二户“正店”(犹今之星级酒楼)是“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不以风雨寒暑，白昼通夜，骈阗如此”。至于“脚店”(星级以下者)及其他小吃，也是“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大“正店”里，常常是数百名“浓妆”坐台小姐，“聚于主廊，以待酒客呼唤”；小“脚店”里，则“有下等妓女，不呼自来，筵前歌唱……谓之‘打酒坐’”——而夜生活，正是商业都市的重要标志。吃喝、娱乐、休闲、梨园教坊盛极一时。 宋代画家张择端选择了将此盛况绘之于笔端，就是后来举世闻名的鸿图巨制《清明上河图》，此图真迹现藏身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台北博物院的展厅亦有高仿图。
子瞻迫不及待要带我去京都逛一逛。我自然求之不得。 这一天，正是阳春三月，我和子瞻两个人一起坐马车来到了内城。好一座气派的都市！虽然其时仍属北方的严冬，但是空气里到底闻到了开春的气息。气温估计早已经回升到零度以上，河流已然解冻。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马车、牛车、轿子送往迎来，热闹非凡。饭馆酒肆茶楼直如今日一般林立，摊贩走卒到处都是。这里的街道之宽敞，远不是凤翔之狭窄可比。城中河流湖泊众多，自然桥梁亦多，竟而呈现小桥流水的江南美景。难怪开封自古就有“北方水城”的美誉。河中来来往往的船只运粮运米运各式货物，也有载客的，还有很多花花绿绿、装扮豪华的游船，船上之人对着两岸街道、行人、垂柳指指点点——垂柳刚刚绽出米粒大的新芽，然而就好像全城的空气都染上了绿色。
我和子瞻游逛半天。子瞻问我想买什么，我亦不知所以然。胭脂水粉玩物皆提不起我的兴趣。好不容易看到了古董店，我素喜收藏，掂量再三也没买。为何呢，因为买得再多，我也带不回现代。何必浪费子瞻的银子呢？ 这样，就到了中午时分。子瞻带我入了一家酒楼，在二楼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酒店老板可巧就认识子瞻，优先送上了菜单和茶水，热情备至。
话说北宋开封的菜式，《东京梦华录》中已经有详尽的记载，和我当日所见略同：乳炊羊、羊闹厅、羊角腰子、鹅鸭排蒸荔枝腰子、还元腰子、烧臆子，莲花鸭签、酒炙肚胘，入炉羊头签、鸡签、盘兔、炒兔、葱泼兔、假野狐、金丝肚羹、石肚羹、假炙獐、煎鹌子、生炒肺、炒蛤蜊、炒蟹、水饭、爊肉、干脯、貛儿、野狐、肉脯、鶏、鹅、鸭、鶏、肚肺、鳝鱼包子、鶏皮、腰肾、鶏碎、旋煎羊、白肠．鲊脯、（火赞）冻鱼头、姜豉（枼刂）子、抹臓、红丝、批切羊头、辣脚子、姜辣萝卜、夏月麻腐鶏皮、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药不瓜、鶏头穰沙糖、菉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广芥瓜儿、醎菜、杏片、梅子姜、莴苣笋、芥辣瓜儿、细料馉饳儿、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金屈）刀紫苏膏、金丝党梅、香枨元、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猪脏、须脑子肉、鹌子羹、虾蕈羹、鹅鸭签、葱泼兔、洗手蟹、姜虾、酒蟹。
一本菜单在手，看得眼花缭乱，不知从何点起。子瞻烦道：“点菜我素来厌恶，我只喜欢吃菜。”其实我也一样，但是他不点，我就得硬着头皮上了。索性把菜单合上，直接点了子瞻爱吃的红烧肉，鱼头，然后，我给自己点了一道白菜汤。子瞻知我一向吃素，也不勉强。问他可要喝酒？他摇头道：“今日只你我二人，可不必落入俗套。弗儿，你可知道，酒还是自家酿的好。” 我点头，也不再问。 常见有人说，最好的默契是无话不说，其实不对，应该是两个人在一起，即使不说话，也不尴尬。一颦一笑、一个眼神都懂得，胜过千言万语。我和子瞻，就属于这一种。
正对坐在窗前，临风把盏之际，有个声音将我七魂惊掉了三魄。因为那是一句英语：“Can I sit here?”，我楞了一下，回过头来，眼前站着的人不禁让我瞪大了眼睛——Marc.
Marc属于日耳曼人种，高鼻深目，纯蓝色眼睛，瘦而高，算老外里最帅的那一类。当初，在比利时初见他，我就被他的皇家气质瞬间打动。然而此刻，我心里涌上的，除了惊惧，还有紧张，别无它念。 我在心里说了一万遍对不起，然后我镇定下来，招呼他坐下。 对面的子瞻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和我交换了一下眼神。
以下是我和Marc的对话，为方便阅读，我翻译成中文。 我给Marc倒了杯茶：“不是告诉你，这是一个古老的梦吗？你不可以打搅我，亲爱的。” Marc十分绅士地和我们两人碰杯，一边回答我：“宝贝，我很爱你。我知道，你这是回到了一千年以前。也许这是一个梦，也许不是。总之我们在这里相遇了。” 我把Marc的话翻译给子瞻，子瞻说：“你告诉他，现在你是我合法的妻子。” 我斟酌了一下，对Marc说：“我知道你爱我，我都知道。但是亲爱的Marc，我必须告诉你，现在我们是在公元1065年，我是苏子瞻的妻子。”
Marc紧紧盯着我，问：“你还爱我吗？在这个时候？” 我毫不犹豫地摇头，道：“对不起，Marc，我不能爱你。因为现在我是别人的妻子，按照中国的传统，我应该对丈夫忠贞。” Marc又问：“OK，我弄懂了。那么我想知道，梦醒以后，我们会回到公元2014年，那时你还是我妻子吗？你还会不会爱我？”
我该怎么回答他呢？我叹了口气，说：“Marc，我不知道。现在你问我，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要告诉你，我爱苏子瞻，1065年如此，2014年也如此。从来没有变过。” Marc脸色变得苍白，他不信：“你是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我再次叹息，摇头道：“不是，Marc，我自然爱过你。但是这和我对子瞻的爱不一样。我对你的爱，是理智的，冷静的，我对苏子瞻的爱，是出自灵魂深处的，即使转世无数回，它也在我灵魂深处，无法改变，无法忘记。只要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我被他的文字唤醒，或者记忆唤醒，这种爱就会醒来，无法替代。”
Marc难过地垂下头去：“如果我们回到2014，而他回不去，你就只能爱我。” 我点头，道：“是的，Marc，毫无疑问。但是我内心会珍藏对他的爱，变成一种深深的怀念。” Marc不解地问：“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他的文字在，穿越了中国900多年的历史；因为我和他的记忆在。这份爱里有我对他的欣赏、崇拜、理解和懂得。”
子瞻插嘴道：“你问他，假如我也去了2014年，他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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