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廷 小时候,我眼中的鹰,是既神圣又神秘。邈远无垠的天空,就像属于它们的一个私家广场,任其随心所欲飞来飞去,向人类世界展示它们花样百出的飞翔技巧,风雨不能够阻止它们,雷电亦不能够阻止它们,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满天的云彩,被它们的双翅扇动得五彩缤纷,像大海中翻滚的波涛。鹰在大地的投影,似有一股肃杀之气,投影掠过处,所有鸟类顷刻销声匿迹,鸡鸭亦相互发出预警信号,并纷纷寻找安全处躲藏。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总是猜想不透,以鹰这类蓝天的骄子,它绝不会像其它鸟类,在树上筑一个巢,来作自己的栖身之处,即使参天大树,恐怕也不能够承受它们的孔武。那么,普天之下,哪里配做它们栖身的家?它们当真如传说中所述,是在遥远天边的云层中筑巢? 后来一位老人告诉我,鹰的巢筑在那高可摩天的石山顶上,那里谁也上不去,除非你有一双鹰的翅膀。 这位老人不仅告诉我鹰的栖身处,还告诉我一个捕鹰的法子。 捕鹰?那么高傲的鹰,以人类的双手,怎么能够捕捉住它?开始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后来老人就邀我参与了一次他精心设计的捕鹰活动。 老人捕鹰的法则,其实并不复杂。他在山野间一个草坪上,选定一块比较显眼的地盘,用一些宽约三、四指的厚篾柱,钉成一个直径在 鹰一旦进入圈套,两扇翅膀顿时被篾桩上的桐油粘住,再也收缩不拢。它知道上当,脖子一昂,仰天呼啸,爪下的雏鸡,顷刻变成一滩烂泥。老人和我,迫不及待奔蹿而出,一边哇哇哇呼叫着,以壮声势,一边张开预先准备好的绳结大网,向鹰撒去。也许是老人过于激动,忙中出乱,大网未完全张开,一头反倒套了自己的胳膊。鹰就趁这个机会,拼尽全身气力一搏,它的双翅,竟然拔出了五六根篾桩,并携带着这些篾桩,一飞冲天。老人躲避不及,被鹰的利爪顺势抓破了一只胳膊,顿时鲜血淋漓,我则被鹰起飞时双翅鼓起的一阵狂风掀翻在地,懵头转向。 这一切都在瞬间发生,老人和我都傻了眼。待我们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鹰已飞上半空,我们看见有两三根篾桩次第从空中落下,走过去拾起一看,篾桩上竟粘有带血的羽毛,看来鹰这次算得是拼死一搏。 老人见状连连顿脚:可惜!可惜! 可我却很振奋。我的振奋在于我看了一场好戏。我不在乎是否能够捉住鹰,捉住了是一场好戏,沒有捉住更是一场好戏。我从这幕戏曲中真正见识了鹰。如果说,这之前我对鹰只是仰慕,这之后就算得上是崇拜了。我以为那一次鹰一定会落入我们手中,谁知它却以自己的胆识与孔武改变了命运,鹰不愧是蓝天的骄子。 我的这种振奋一直延续至今。 我以为,天空实在太浩瀚,实在太阔大,浩瀚得阔大得有点寂寞,总要有一种生命,来统治和主宰它才好,而鹰充当这么一个角色,是再恰当不过。沒有鹰时时在其间翱翔,没有鹰的双翅在云层中掀起一点波涛,天空的寂寞将永远无法排除。何况鹰的翱翔,对人类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风景。所以一幅鹰击长空的画面,总是被无数诗家和丹青妙手啧啧赞叹不已。 鹰不仅使天空具有诗情画意,而且使天空具有一种传奇色彩,人们一旦仰望苍穹,总会平白生出许多奇思妙想。对此我似乎有着深切体会。有时候,我感觉自己的思维出现了故障,或者陷入一滩泥沼出不来,我就会走到旷野里去,痴痴地仰望辽阔的天空,这时要是有一只鹰在天空盘旋,我的目光就被它牵扯着,在浩瀚宇宙作逍遥游。慢慢,我的思维就活跃起来,很快排除故障,走出泥沼,恢复正常运作。遗憾的是,现在鹰击长空的画面已很难欣赏得到,尤其是城市的上空,总是铅板一块,极少有鹰的身影。 我多么渴望一只鹰,永远在我的头顶盘旋,为我心中的苍穹,勾勒出一幅幅鲜活而生动的画卷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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