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文学直接搭建起作家与少年儿童关于生命、生存、自然等具有深度意义的话题平台，为少年儿童提供了比其他儿童文学样式更多的关于力量、意志、精神，关于野性、磨砺、挫折、苦难以至生与死、爱与恨等的题材和意蕴。 ■对于动物小说作家而言，了解动物习性是“术”，解决好人类与自然界中的动物的关系才是“道”。 ■血性是无所畏惧、有所担当、百折不挠、不轻易屈服，野性则是身心向大自然洞开、天性自由舒展。这一切，对今天的孩子不啻为一种深刻的生命教育、磨难教育。 ■本报记者 王珺 这个暑期，内蒙古呼伦贝尔市第五中学初一（7）班的杨紫沉浸在黑鹤最新出版的动物小说《血驹》中。自从小学四年级读了黑鹤的《黑焰》，她就迷上了动物文学。 许多孩子像杨紫一样，选择以动物为主人公的故事作为暑期读物，有的学校还把阅读动物小说作为布置给学生的暑假作业。 从某种角度看，孩子与动物有着天然的联系。他们的天性与自然、大地、生命相连接；他们目光澄澈，用近乎相同的视角观察这个世界。因此，孩子喜欢动物，喜欢与动物有关的许多事物。 动物文学之于孩子，正如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王泉根所说：“动物文学直接搭建起作家与少年儿童关于生命、生存、自然等具有深度意义的话题平台，为少年儿童提供了比其他儿童文学样式更多的关于力量、意志、精神，关于野性、磨砺、挫折、苦难以至生与死、爱与恨等的题材和意蕴。阅读并领悟动物文学所具有的这种独特而深刻的精神内核，对成长中的少年儿童不失为一种精神补钙。” 动物文学有着怎样的特质？中国原创动物文学的出版与阅读现状如何？它对少年儿童的精神成长会产生何种影响？在日前由接力出版社主办的“草原文化与动物文学——黑鹤动物文学研讨会”上，北京大学教授、作家曹文轩，中国海洋大学教授、儿童文学研究所所长朱自强，黑龙江省作协副主席、作家常新港，儿童文学评论家汤锐等十几位专家学者对这些问题进行了研讨。接力出版社总编辑白冰说：“这次研讨并不仅仅是研究黑鹤一名作家，而是对这一文学门类进行讨论和评估。”的确，这是一次深入探访动物文学的契机，由近年来在这一领域卓有建树的格日勒其木格·黑鹤的创作，我们可以走近动物文学，对其独特的精神价值进行一次深度的审视与思考。 优秀动物文学作家是“珍稀物种” 动物文学作家牧铃最初读到黑鹤的短篇小说《静静的白桦林》时觉得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咱们自己的西顿吗！”了解动物文学的读者大多知道加拿大作家汤普森·西顿，这位写过《我所熟悉的野生动物》、《灰熊的一生》、《动物英雄》等经典动物故事的作家被公认为动物小说的奠基者。 一项关于“中国孩子最喜爱的十大动物文学作家”的调查显示，中国作家沈石溪、黑鹤、牧铃、金曾豪与汤普森·西顿、杰克·伦敦、椋鸠十、比安基、法布尔、吉卜林等国外作家榜上有名。 这些作家之所以得到孩子们的喜爱，在于他们坚守自己的创作信念，显示了鲜明的创作个性。他们的动物文学作品植根于不同的生活，并从不同的地域文化中汲取营养和灵感。以草原文化作为灵感来源和写作背景的黑鹤是动物文学领域颇具典型意义的作家。 中国海洋大学教授朱自强评价黑鹤的创作“不是为了表现大自然而走近大自然，而是因为有了生命对自然的融入，才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对自然的歌唱”。他说：“这样的写作姿态，我们在梭罗、巴勒斯、西顿等人身上都能看到。” 与国外的优秀动物文学作家相比，黑鹤的作品既有相似的气质，也有一些文本差异性和文化选择性。 牧铃说：“读他的作品越多，越能发现其独有的个性。他和西顿都喜欢冷静客观地讲述动物故事，字里行间同样充溢着对生命的礼赞，对自然万物的敬畏。但黑鹤更善于将自己和笔下的人物、动物主角融为一体，在冷峻之下燃烧着火一般的激情。” 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侯颖在其论文《中国格日勒其木格·黑鹤与美国杰克·伦敦动物小说比较研究》中，如此分析这两位作家的作品—— 在传递生命真情上，都有自传的特征；在对人的描写上，黑鹤作品中的人大多数对动物充满了温情，表现了人性的善良和美好，伦敦笔下的人物大多贪婪残暴虚伪狡诈，表现了人性中丑恶的一面；叙事视角不同，黑鹤多用第一人称叙述，“我”是动物的观察者、伙伴、朋友，伦敦的动物小说以全知叙述视角或动物看人的视角比较多；表现了不同的生命观和价值观，黑鹤作品指涉自然、本性、未来，探讨自然之道的不可人为化，是自然主义的生命观；伦敦的作品呈现批判现实主义风格，动物世界也是对人类社会的一种隐喻，指涉的是秩序、社会性与人的绝对理性，表现了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生命观和生存观。 人类与动物之间，有着说不尽的话题。这种丰富性与复杂性给动物文学作家提供了无限的创作空间，也成就了动物文学的迷人之处。然而，中国原创动物文学的创作、出版与阅读的现状如何呢？ 在研讨会上，接力出版社总编辑白冰带来了一份根据“开卷”调查数据进行的主题调研。数据显示，自2010年至今年5月，在开卷排名前100名的动物文学动销图书里，中国专门创作动物文学作品的有影响的作家很少，仅有沈石溪、黑鹤、牧铃、金曾豪、梁泊、李子玉、蔺瑾等7位。 该调研还显示，中国原创动物文学图书品种占动销儿童文学图书品种的比例从2010年的万分之10.9攀升到2013年的万分之19.3，今年1月到5月，仅5个月时间，动物文学图书动销品种占比已达万分之20。 白冰分析说：“从这些数据中,一方面可以看到，原创动物文学图书品种占少儿图书动销品种的比例在不断上升，这是原创动物文学创作走强的趋势，也说明读者的需求潜力巨大：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看到，中国动物文学作家的稀缺和原创动物文学图书品种的稀少。”在这种形势下，他呼吁，应该像保护大熊猫一样重点保护中国优秀的动物文学作家。 优秀动物文学蕴含独特精神价值 初一学生杨紫告诉记者：“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黑鹤的书，我想是因为黑鹤的书里面有草原，有森林，有无边的荒野，他的故事中永远有希望，有善良的人们，有各种野生动物，有自由、平等、勇敢和爱。” 黑鹤用他的文字，向读者证实了，动物文学之所以能够存活并且不可替代，是因为它提供了一种特殊的精神价值。 著名作家曹文轩认为，动物世界是对人类社会的一个印证，对动物世界的描绘与揭示，使我们看到生命存在的形式。这一切像一面镜子，世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人类社会与动物世界在某些方面的相似，看到了整个世界的法则。他进一步分析说，许多读者尤其是青少年读者之所以喜爱阅读动物小说，是因为它给出的启示来自于人类社会之外，所以会格外鲜明、强烈与深刻。 在思考动物文学的独特价值时，朱自强努力建构一种思想和艺术的标准。这种标准来自以爱默生、梭罗、缪尔、巴勒斯、利奥波德为代表的美国自然文学的传统，来自普利什文的“万物统一”的世界观，来自汤普森·西顿、杰克·伦敦、椋鸠十等动物小说作家的创作实践。基于这种标准，他认为，黑鹤的作品给中国的动物小说创作增添了颇具价值的新质。他说：“对于动物小说作家而言，了解动物习性是‘术’，解决好人类与自然界中的动物的关系才是‘道’。《驯鹿之国》是黑鹤的原点式作品，虽然作品中并没有多少对动物的直接描写，但是作品通过能‘与森林交谈’、称自己养大的狼为‘孩子’的芭拉杰依这一人物所阐释的人与自然、与动物的关系，却是黑鹤动物小说创作的根基。” 大庆市作家协会主席李云迪从黑鹤的小说中读出了人类对大自然的信任和尊重。在读《天鹅牧场》、《驯鹿之国》、《高加索牧羊犬哈拉和扁头》等作品时，他体悟到，现代文明使公众对于人类精神上体现的任何纯洁的东西都感到惶惑，甚至怀有敌意。文明有必要通过某种方式，与自然界的生灵一起度过一段生命的旅程，达到更好地理解自然和反观自身的目的，克服俗世生活导致的心灵沙漠化。 “人与动物的故事，全世界到处都有，而能够通过人与动物的故事来记录一种文化的兴衰、反映一个时代的变迁，这样的故事还不太多。”儿童文学评论家汤锐认为，黑鹤那些关于蒙古牧羊犬和鄂温克驯鹿的故事，把对古老的游牧文化的探索和缅怀，对草原、森林、大自然原始生态的深度体验，与对当代社会纷繁嘈杂的现实的思考混合在了一起。在述说牧羊犬和驯鹿的故事的同时，作者也在述说古老的游牧文明与现代文明碰撞、交融过程中的种种无奈和“疼痛”，对这些“疼痛”体验最深刻的并不是人类，而是那些与游牧文明血肉相连的动物。 “他的动物小说要比一般的动物小说来得厚重和深刻。”曹文轩用浪漫主义、自然法则、良种意识、知识、文学性等几个关键词来解读黑鹤的作品，使我们看到，优秀的动物文学展现的不仅仅是人、动物、自然之间浅层的互动，还有自由、尊严、生命等深意蕴含其中。 优秀动物文学给孩子带来什么 汤锐说：“黑鹤的作品显然超越了‘儿童文学’的概念范畴，但这并不妨碍其出现在少年儿童的阅读视野中，正如西顿的动物小说、椋鸠十的森林散文、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芬历险记》、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等等，是可以存在于读者一生的记忆中的。” 那么，黑鹤的动物文学给孩子们带来了什么呢？ 杨紫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读到黑鹤的动物小说《黑焰》的。“我实在太喜欢这本书了，前前后后看了几遍，甚至书中的有些内容我都可以背下来了。”接下来，她读了黑鹤所有已出版的书：《狼獾河》、《狼谷的孩子》、《黑狗哈拉诺亥》、《生命的季节》、《王者的血脉》…… “书中真正感染我的是对生命的尊重。在书中，黑鹤建造了一个关于荒野的广阔的世界，一座人与动物沟通的桥梁。在看完《黑狗哈拉诺亥》之后，彻底改变了我对动物、对自然、对人和动物的关系的看法，甚至可以说，这些书改变了我看待世界的方式。”杨紫说。 看黑鹤的书会发现一个与众不同之处，无论是长篇小说还是中短篇小说，书页下方总会有许多关于动物、植物、宗教、风俗人情的注释。曹文轩说：“这是我阅读记忆中做注最多的作品。这些知识很专业，又很容易懂，每遇到一个注，我一定会暂时终止阅读，看看注，很像是听旁白。动物小说本就是要有知识介入的，因此，看这些注，就觉得非常自然。看故事，看风景，看人性，看天性，看动物界的悲欢离合，看人与动物的悲欢离合，又不时地收获一些平常不关注的知识，我觉得这是一种别有情趣的阅读。” 黑鹤作品的“知识密集度”与孩子天生喜爱动物的好奇心高度吻合。对他们而言，黑鹤的书描绘了一个背景辽阔的动物世界，他们不仅可以在其中体味文学之美，而且可以通过走近那些生活在草原的动物，了解它们的生命轨迹乃至生存法则。 作家徐鲁认为，小说《黑焰》中的藏獒格桑的生命历程，印证着这样的真理——任何一个崇高纯净的生命的获得，都须在烈火里烧三次，在沸水里煮三次，在血水里洗三次。这种强者精神，是当下中国男孩所缺少的。黑鹤的书将带给孩子永不低头、百折不挠的的气概。 汤锐说：“对于浸润在充满商业气息的城市文化中的少年儿童来说，黑鹤的作品描绘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图景，这图景带给孩子的不仅仅是好奇心的满足，而且有草原文化特有的苍凉诗意、淳朴人情和野性气息，拓展着他们初出茅庐的审美体验，也拓展着他们的认知视野，拓展着他们精神世界的广度与深度。” 黑鹤的作品通篇在强调一种血性和野性。血性是无所畏惧、有所担当、百折不挠、不轻易屈服，野性则是身心向大自然洞开、天性自由舒展。这一切，对今天的孩子不啻为一种深刻的生命教育、磨难教育。而这种由内心深处激发出的对历经磨难之生命的敬畏与礼赞，不正是献给成长的礼物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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