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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的抚慰

 昵称13800233 2014-08-29
稿件来源:南阳日报-南阳网

卡坡蒂《圣诞忆旧集》。

“想象十一月末的一个清晨,二十多年前一个冬日早晨的来临。想象一个乡村小镇上一爿老宅中的厨房。”

这种句子让我着迷。“想象”这个词本身就极动听,念出声的时候,从唇间飞出翅膀:那种“薄如蝉翼”的翅膀,不生羽毛,在阳光下闪着玻璃的光。以“想象”打头,接连吟唱两次,一再加强的迷醉,这样的句子饱含泪珠,左眼球和右眼球一起眨动,整个世界变得迷蒙而愈加深沉——我想说出一个字:“爱”。活着,就是去记忆,这还不够,还需要想象。谁都知道一个人的天地太小太窄,四周还筑着墙,如果一个人不能翻墙而过,那就让想象的野马加速跑,然后纵身而起,在那一刻嘲笑和淡忘地球的引力,手脚都是翅膀,墙似乎托起并朝着远处投掷了这匹马,它轻轻落地,一些草、一些花陷入泥土,令人心疼,也令人深情——野马跑了出去,我在墙壁的这一边,成为自己的主人。

想象是生活中的盐粒么,我看着我将一粒粒晶体丢在无味的水中,丢在隐秘的血液中。一个人的魔法,努力活得与众不同。

没有过去,就没有想象,没有现实的限制,也没有想象。想象是我的未来吗?我的悲伤在于我从来捕捉不到自己的未来,我含着眼泪渴望未来。如果未来是善良的,它会将一些珍贵的礼物推到我的怀抱中,它们是不是想象?然而,只有我才是自己想象的母亲,未来它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其实我更喜欢不可知的状态,想象是另一种不可知。

也许是我太孤独了。

你是我的恋人该多好,然而你不是;

你是我的朋友该多好,然而你不是;

你是我的邻居该多好,然而你不是;

你是我的熟人该多好,然而你不是;

你是我的拦路者该多好,然而你不是;

你是我的造谣者该多好,然而你不是;

你是我的追杀者该多好,然而你不是……

我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你还是没有来,青春的两只脚慢慢变成玻璃脚,我总是坐着不动,等一个人。

你还是没有来。我于是将你想象出来,想象你是不同的人,都因我而来,又都因我而去。

想象让人温暖,也让人勇敢,至少我能够把你想象成我的敌人,你不但骑着马,还手执利剑,剑尖上的光芒不但叫我记起恨,也叫我倾心于爱。你难道从来不存在?其实你像空气一样让我活在这个孤单的人间,又是风又是雨,又是冷又是热,又是遗忘又是铭刻,又是坚强又是脆弱,又是对啊又是错。原来,你既是你,也是我。

里尔克说:“谁,此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建筑/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有人说这句诗很伟大,却很少被引用。为什么?是因为很多人都是在天空下面坐着流浪吗?还是他们没有勇气承认自己是永远孤独的人?我啊,是既爱卡坡蒂的《圣诞忆旧集》,也爱里尔克的这句诗。此时没有房屋,我却不必建筑,是因为我在想象中拥有房屋;我过去孤独,此时孤独,如果可以提前走进未来,我踅回来的时候,会说我在那里也是孤独的,然而我也爱这孤独,孤独让我跟他人区别开来,让我不畏整个世界的喧嚣和纷争;孤独让时间在我的身上停顿了一次又一次,我的心像果仁一样被孤独包裹起来:孤独是硬的,宛如核桃壳。想象是对孤独的抚慰,我拥有想象。我把一想象成二,然后分蘖出百和千,拥有千就够好了,不必有万。一个人的孤独,百千中的热闹。里尔克的诗句吓不住我,但他也说得让人潸然泪下,我担心你比我更一无所有,我害怕你真的永远孤独。

没有想象的一个人活得像块石头,可是谁又能够证明石头是没有想象的?

我们甚至可以想象死亡,那么活着本身就是伟大的奇迹,活着本身就是无字的诗,活着就是将死亡推得越来越远——是不死的神话吗?是距离一个真谛越来越近。最后,我死掉了,是自己死掉了,而不是死神用那种巨大的镰刀将我收割到泥土或者火焰当中。我不愿再想象,我厌倦自己的想象,我在想象中过于富有,我靠想象活了一次又一次,我几乎有九条命,我不想继续活着了,于是自己死掉了。我放走了最初的野马,陷入泥土的那些花、那些草抖抖身子又钻出来,比以前更繁茂,更美,更清新,更清香,花是花海,草是末日的温柔,我就死在这里,毫无想象,一尘不染,又踪迹难觅。没有房屋,又永远孤独,多么美——我爱这一切,死了也要爱。

海子将他的早晨想象成一只梅花鹿,只是一只梅花鹿啊,多么孤独,但是这只梅花鹿踩到诗人的额头上,他说:“世界多么好!”海子又将他看到的野花想象成火焰,烧到诗人的脸上,还把他烧伤,他又说:“世界多么好!”

——野花烧去了我的房屋和孤独,还有谦卑而善良的想象,那么,就让我安息在诗人指出的世界里。(淅川县招生办)

孙君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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