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踏，踢踏”……已经有学生向外张望了，我有些恼火，索性用力拉开门。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憨厚的农民式的脸，黝黑发红的脸庞，不太自然的笑容。我太熟悉这笑容这眼神了，因为我的父母都是农民，农人用慈爱的眼看了一季又一季的庄稼，但凡遇到陌生点儿的人，或有求于谁时，总稍带出这种神情。
我的心顿时软了，怒火也随之烟消云散。我耐心地听她唠叨着，无非就是说一些感激的话，要我管好她的孩子之类的，末了，还说该打就打。我一再向她保证她的孩子很优秀，这位母亲羞涩地笑了。
被叫到的孩子不太情愿地走出来，脸上红红的。她并没有跟她的母亲多说什么，接过书立即转身走进了教室。做母亲的还在叮嘱：吃饱，学好，别舍不得花钱……
环视教室一周，本来打算继续讲课，可我看到那名女生的头几乎抵着桌面，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教室里不少学生交头接耳，一些目光穿过轻轻的空气，落在女孩的身上。那些目光，一定很重，很重。
我的心突然有点疼。我说：孩子们，我想给你们讲个故事。
所有学生都齐刷刷地看着我，目光中充满疑惑：惜时如金的老师为何如此慷慨？
有一个女孩，我顿了顿补充说，在她读初三的时候，成绩特别好。但出色的成绩给她拮据的家増了光，也添了愁。即使每年的学费书款并不多，女孩也从不乱花钱，她在学校的生活还是极窘迫，时常捉襟见肘。
中考前夕，班里所有同学都买了各种复习资料，唯独她没有。起初，女孩向同桌借阅过几本。那些书真好，女孩为书中闪光的智慧着迷，好几次都忘记了吃饭。尽管女孩小心翼翼，从不将书弄脏弄皱，同桌还是用了各种理由婉拒她。还要用啦，某某借去啦，找不到啦，等等，搪塞的话让女孩很尴尬。
敏感的女孩跑到小树林里大哭了一场。刚巧，母亲来给她送馍。那时，学生上学寄宿，但学校没有食堂，每个星期三家长都会送来三天的干粮。
她发觉身后有人时，母亲已站了好一会儿。她回头，母亲的泪正好滴落下来，在她额上怦然碎裂。
妈，你别哭，我只是，只是……女孩慌了，不知说什么好。她笨拙地去拭母亲的泪，却发现母亲的皱纹又添了好多。女孩心酸地想：我受这点委屈又算什么？女孩懊悔极了，眼里又泛起了泪花儿。
不哭不哭。母亲轻声哄着她，好像她还是那个爱哭的小丫头。母亲什么也没问，女孩什么也没说。她们静静地坐了好久，直到要上晚自习了。
周六照例只放半天，女孩正在想要不要回家，有同学喊她，你妈来了。
女孩将信将疑地跑出去，果然是母亲，头上有麦秸。母亲一向整洁，今天怎么了？女孩急急地跑到母亲身边，母亲的笑很安详，甚至有些得意，女孩放下心来。
母亲把自行车后座的塑料袋取下来，除去一层旧报纸，又拆开一层牛皮纸，一本崭新的书出现在女孩面前。绿色的封面上，有一轮旭日升起，正是女孩渴望拥有的。
母亲在一旁絮絮叨叨：我一早把麦子翻了场，就去了城里的大书店。等到了那儿，打听来的书名却忘了。城里的服务员态度可好了，我只知道书皮是绿色的，人家一本一本给我找……
女孩不敢抬头，泪水早已在她脸上肆意奔流。正午的阳光穿过树荫温暖地照耀着她，而母亲爽朗的笑声也永远留在了她的心里。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教室里早已一片啜泣。那个女生抬起脸颊，看着我，泪大滴大滴地滑落。
最后，直视着她的眼睛，我说：母亲可能是卑微的，母亲的爱却是足以温暖我们生命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