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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伟教授《西方哲学史专题讲座》(一)

 茶香飘万里 2014-08-30


关于哲学的成见

哲学是科学:我们关于科学的观念,基本上还停留在十八九世纪,那就是将科学看作是绝对真理的典型。意思是说我们说话办事情要讲道理、有逻辑,要由普遍必然性。虽然20世纪以来,人们认识到作为绝对真理的科学是不存在的,但是崇尚科学的精神并没有变。于是,人们通常用衡量科学的标准来衡量哲学。然而,哲学并不具备任何科学的基本特征,因而哲学不是科学,这是批评哲学的人的一件百试不爽的武器。哲学的确不具有科学知识的基本特征,它不像是自然科学那样的科学知识。不过,哲学不是科学,恰恰是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所在。

哲学让人聪明而有智慧:没有学过哲学的人不一定就不聪明,学过哲学的人也不一定就有智慧。哲学的本性不是让人有智慧,而是让人知道自己没有智慧因而去追求和热爱智慧的学问。不仅如此,哲学家们关于哲学问题的争论非但没有让人聪明,反而越来越使人糊涂了。有人对此嗤之以鼻“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哲学问题确实不是世界本身就有的,而是人产生出来的问题,不过它们并不是哲学家们闲极无聊制造出来显示自己智慧的东西,其实都来源于生活。比如“我是谁”这个问题,“我”究竟是心灵还是肉体的,“我”是变化不居还是本质不变,“我”与“我”自己是否具有同一性。

哲学是讲道理的学问:实际上,不只是哲学,所有的科学都是讲“道理”的学问。20世纪以前传统的哲学观点认为,哲学是讲“大道理”的学问。于是“小道理”服从“中道理”,“中道理”服从“大道理”,哲学应该是一切科学的科学。例如,我们认为辩证法是宇宙万物普遍的规律和法则。因此有人嘲笑辩证法就是“变戏法”。由于对其的误解和教条化,认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甚至是相对冲突相互矛盾的事物都可以说得通,言之有理。20世纪以后的哲学家们早已经不这样看待哲学了,世界上没有总是有理的道理。如果真有这样的道理,它一定是没有道理的。所以,哲学是“分析”道理的学问。哲学之所以看起来像是自相矛盾自圆其说,是因为实际上每个哲学家都有自己的大前提,侧重的出发点各不相同,因此得出的结论都有各自的道理。举个“画鬼与画人”的例子。鬼大家都没见过,因此画出来的鬼可能各式各样。但是画法都一样,都是用笔来画,用颜料来上色,只是每个人的出发点不一样,重点不同,所以最终画出来的鬼也不相同。

哲学无用:很多人认为哲学学起来无用,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花。然而,实际上,在所有的科学当中,唯独哲学为其自由自身而存在。其他科学不过是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工具和手段,然而却不能自己决定自己的目标和发展方向。而哲学不同,哲学是一种追求真理的活动,是使人具有理性思维的能力。人类追求和热爱智慧没有别的目的而只是为了智慧本身。亚里士多德说“虽然一切科学都比哲学更有用,但是唯有哲学才是真正自由的学问”。换言之,就是为了智慧而智慧,为了哲学而学哲学,即无用之用。


哲学的尴尬

哲学源于希腊语philosophia,由philos和sophia组合而成,意为“爱智慧”。这里的“智慧”并不是“小聪明”,它指的是宇宙自然最深邃最根本的奥秘,标志的是至高无上、永恒无限的理想境界。因此,柏拉图说“智慧这个词太大了,它只适合神而不适合人,我们人只能爱智慧”。

哲学与科学和宗教之间的关系:科学以理性为基础,注重实用性的技术。宗教依靠的不是理性而是信仰,产生于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在某种意义上,哲学居于科学和宗教之间,一方面具有科学一样的理论思维,同时又起源于人类精神的“终极关怀”,追求永恒的智慧境界。因而哲学的优越之处就在于:能够解决科学解决不了的终极问题,又不像宗教那样缺少理论上得合理性。然而实际上,哲学的优越之处恰恰就是它的局限所在:对永恒无限的追寻和我们认识能力的有限性之间的矛盾。因此,维特根斯坦说“哲学问题具有这样的形式:‘我找不着北’”。哲学的地位在于,居于世俗世界,想要超越世俗,达到理想境界。


为什么找不到北?因为哲学的问题要么是一些无法解决的超级难题,要么是基本的不能再基本的问题,而越是基本的问题就越不简单,所以同样没有确定的答案。比如,我们都知道1+1=2,但是想要说清楚为什么1+1=2,并不简单。

哲学所探讨的对象很多不是经验的对象而是超验的对象,例如宇宙的本源、存在、实体或者本体,以及包括人在内的存在物的来源和归宿的问题。这些哲学问题从来就没有达到过一种科学所具有的普遍必然性,然而哲学的意义在于它应该担负起人类文明树立和确定目标和发展方向的重任。

由于哲学不是科学,所以其发展的方式也是完全不同的。哲学的道路千千万,每一位哲学家的哲学和道路均不同。哲学实际上就是哲学史,是一部问题史。就好比文学家们把某一种艺术典型推向顶峰,哲学家们则是将一条思想道路走到“绝境”。

然而哲学问题注定无法得到最终的解决,我们为什么还要追问这些难题?哲学作为“智慧之爱”给我们带来的并不是愉悦而是痛苦,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追求这种“智慧的痛苦”?


智慧的痛苦

人类在拥有智慧之前并不知道死亡,因此不会对死亡产生恐惧。但是当有了意识和智慧之后,就会陷入一种矛盾的冲突痛苦,这种痛苦就好像是暴风雨中在大海上航行的一叶扁舟,对于海洋深渊的恐惧,以及不知何时会被暴风雨淹没的无力感。相信每一个人都记得当初自己六七岁时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死亡的时候的感觉,那么无法抗拒的不解深刻于心。伊甸园神话的原罪具有非常深刻的象征意义,它并不是说人是因为追求智慧才成为有死得,而是说人是因为追求智慧才知道自己是有死的。智慧的痛苦就源于此。

人一方面是自然的成员,像其他有限的自然存在物一样受自然法则的限制;另一方面人又是一种有理性的存在,产生了超越自身有限性的理想……终有一死的人向往永生,向往永生的人终有一死,这就是人生在世最深刻最根本的悖论,从中产生了哲学的问题:它意味着人被抛入这样的境域,他自始至终面临着有限与无限、相对与绝对、暂时与永恒、现实与理想、此岸与彼岸之间的激烈冲突,在它们之间横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因此,实际上“终极关怀”的问题就是生与死(to be or not to be)的问题,不知道如何面对死亡,就无法了解生。“终极关怀”就是超越生与死的问题,从有限而到无限永恒的追求。就此而论,哲学既是最深刻的痛苦,也是至高无上的快乐。因为哲学是人生所能通达的最高境界,正是在智慧的痛苦中,人赋予人生以意义,实现着自身的价值

追求乃源于人之为人的本性,这一切就被寄托在追求和热爱智慧的过程之中。哲学问题就是人类发展中不得不追问的问题,没有这些“价值”作为“堤坝”来维护自己的存在,人类就找不到为何生存下去的理由和根据。虽然身处于“暴风雨”中随时有覆灭的危险,但是我们必须在危险中寻找希望。不能因为有危险就放弃人生的理想和追求。这是人必然要经历的痛苦,正是在这种痛苦之中,人成其为人。哲学的困境体现的正是人自身的困境。


问题与对话

哲学著作晦涩难懂的根本原因在我们的语言。我们只有一种语言,即日常语言。我们使用语言来表达日常生活没有问题,但是当我们试图表达哲学思想的时候,并没有另一种语言可以使用。这样,我们的语言就不得不扮演“一仆二主”的角色。这就是有限的方法(语言)与无限的对象之间的矛盾。


所以哲学很多人不懂,并不是我们的问题,也不是哲学家故作高深,而是哲学本身的问题。因此,在研读哲学著作时要了解哲学家的问题,熟悉哲学家的术语,沿着哲学家的思路,理解哲学家的思想。在读哲学原著时,把它看做是一种思想和思想的平等对话,即你自己的思想和哲学家当时的真实思想之间的对话,思考其推理论证,根据何在,如何能够接受等等问题。套用黑格尔的术语,哲学家的哲学思考乃是“对思想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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