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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叛逆者和危险分子:波德莱尔

 真友书屋 2014-08-31

波德莱尔生于近两百年前,去世于147年前的今天。然而我们似乎并不感到他离开已经那么远。这多半也缘于本雅明在那本著名的《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里所说的,面对发达资本主义对广大平民变相的奴役和剥削,面对日益强化的商品、物欲对人的生活、精神的统治,“波德莱尔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一种忤逆的不恭不敬的立场”


而我们的时代与生活,仍是波德莱尔所面临问题的延续,在探索现代性的困境时,我们还将频频回到他,因为,“ 真正的文人是那种虽然生活在文字的世界里,但却不去职业性地著书撰文,而且往往与国家和社会秩序、规范格格不入的自由作家。他们常常出没于稠人广众之中,游荡在社会边缘,冷眼观望和考察着社会。他们力求在一切方面保持自由然而孤独的权利,力求以自己冷静的思考来充当社会的良心。他们貌似游离于社会之外,实际上关注、体察着社会上的一切,是真正的叛逆者和危险分子 ”


波德莱尔就是一个真正的文人。这样的人需要被一再提起



· 世界之外,哪儿都可以


人生就是一个医院,这里每个病人都被调换床位的欲望纠缠着。这一位愿意到火炉旁边去呻吟,那一位觉得在窗户旁病才能治好。


我觉得我还是到我所不在的地方去才好;对于这个总想调换地方的问题,我一直在和自己的心灵讨论着。


“告诉我,心灵,冷漠的心灵,去里斯本居住怎么样?那几天气一定很暖和,你会象一个蜥蜴一样恢复活力;那城市地处海滨,大家说它是用大理石建造的;那儿的人民憎恨植物,把所有的树木一律拔掉了。你看。这幅风景正合你的口味,景色全由光明和矿物组成,并且还有水来映照。”


我的心灵不语。


“既然你这么喜欢休息,而且还喜欢在观赏运动的同时休息,那你是否愿意去荷兰住呢?那真是一块安宁恬静的地方呀。你曾常常在博物馆里欣赏这个国家的风景画,那你也许可以在那里得到愉快吧?喂,鹿特丹怎么样?你这么喜欢林立的桅杆和停泊在房前屋后的航船。”


我的心灵依旧哑然。


“巴达维亚更合你的心意?而且我们还会在那儿得到与热带美景结合为一体的欧洲精神。”


一言不发——我的心灵是不是死了?


“难道你已经麻木到了如此的程度,只想呆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逃往那与死亡类同的地方吧。可怜的心灵,我负责咱们的旅行,去准备行李到多尔纽。


要不,再远点,到波罗的海最远的边际去。再离生活远一点,如果可能的话,咱们去北极点安居。在那里阳光只是一年斜扫过那么一次,白天和黑夜的交替也十分缓慢,这就使得大地毫无生息。那儿一半是乌有,一切都单调如一,而单调就是虚无的一半。在那儿,我们可以长期地沐浴在黑暗之中,同时,我们还可以观赏不时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北极晨曦,一束束玫瑰色的红光就象地狱里放的焰火,时而飞舞在我们身旁……”


终于,我的心灵爆发了,它冷静地叫道:“哪儿都可以,哪儿都可以,只要不是在这个世界上。”


巴达维亚: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的古称

多尔纽:欧洲最北部的一个地区、处于北极圈内



· 把自己灌醉


一个人必须总是喝醉。一切都至于此,这是绝无仅有的道路。时间压垮了你的双肩,使你头颅低垂,要你感觉不到这样的重负,你就必须毫不迟疑地喝酒。


可是用什么办法呢?用酒,用诗,或者用美德:随你喜欢。只要把自己灌醉!


而如果你有时醒过来,在皇宫外面的台阶上,在某个壕沟的青草中,或者你房间的孤寂里;而你发现醉正离去,或早已消失,问风与浪,问星与鸟与钟;问每样飞逝的东西,每样流动的东西,每样能唱能说能叫能吼的东西。


问它们:“什么时候了?”而风与浪,星、鸟与钟都将回答:“是喝醉的时候了!”


是的,如果你不只想做时间殉难的奴隶白白活过一生,务必保持喝醉!用酒,诗,或美德:随你喜欢。



· 把穷人打昏吧!


半个月以来,我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身边摆满了当时(大约十六、七年以前)最时髦的书——我是指关于怎么使人民一下子幸福、文明和富强起来的书。我当然领会了——也就是说生吞活剥了——这些献身于公共福利事业者呕心沥血所写出来的著作。他们有的劝穷人要处处顺应别人的意志,有的则向他们说明他们都是被废黜的王子。这几乎使我进人一种昏头昏脑、半呆半痴的状态之中。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居于自己的思绪深处,我只觉得,象是有个朦胧的念头在我脑海中萌动。这思想高于我最近从词典上看到的一切老太婆所有的方式方法。可是,这只不过是一个念头,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


我走出屋子,口渴得厉害。因为对这种难读的书籍的酷爱,也使我更需要散散心,喝点饮料,清醒一下头脑。正当我走进一家小酒馆时,一个乞丐把帽子伸了过来,他那眼睛令人无法忘怀;如果精神真能搅动物质,动物磁气疗法施行者的眼神能使葡萄成熟的话,那么这眼光能使皇冠落地。


同时,我耳边有一个声音在暗暗叙说,我立即听出了这声音,这是到处陪伴着我的一位善天使或一位善精灵的声音——既然苏格拉底说有善精灵,那我为什么不能说有善天使呢?为什么我不能象苏格拉底一样荣耀地获得疯狂的文凭,由细致敏锐的莱吕和思虑周密的巴亚尔瑞所签发的文凭呢?


但是,在苏格拉底的精灵和我的天使之间还存在一个区别:苏格拉底的精灵只有在进行禁止、警告和阻止的时候才出现在他面前;而我的天使呢,却有意于劝告、启发和说服。可怜的苏格拉底只有一个禁止他的精灵,可我呢,则有一个行动的、战斗的精灵。


这时,它和我哺哺地说:“谁能感到平等,谁才能和别人平等;谁知道争取自由,谁才配得上有自由。”


立刻,我冲着乞丐奔去。一拳打在他一只眼上,那只眼马上肿得象个皮球那么大。我在敲碎了他两颗牙齿时把指甲弄折了。由于我生来瘦弱,又没有好好地练过拳击,为了尽快地把他打昏,我一只手揪住他的领子,另一只手去掐他的脖子。接着,又拚命地向墙上撞他的脑袋。我应当承认,我事先也确实观察了一下四周,确信在这个偏僻的郊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有警察赶来。


接着,我用足了劲向他后背踢了一脚,把他的肩胛骨踢断了。于是,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便倒了下去,我就抬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狠命地抽打他。我不停地打,就象厨师要剁烂牛排一样。


突然,啊,真是奇迹!真是努力证实自己学说正确的哲学家的乐事!——只见这个老骨头翻过身,以一种对于这老朽不堪的身体来说不可思议的毅力站了起来,他眼睛里喷出仇恨的光——这使我觉得是好兆。这糟老头子向我扑来,打肿了我的双眼,敲碎了我四颗牙,又用同一根树枝僻僻啪啪地抽打起我来。——通过我有力的治疗,终于使他重新获得了生命和骄傲。


我向他做了许多手势,表明我认为争论已经结束了。我站起身来,心里充满了斯多葛诡辩派的满足。我对他说:“先生,您和我平等了!很荣幸您能和我同享我的钱袋,但请记住,如果您真正是个慈善家的话,当您的同伙向您乞求施舍时,别忘了使用我痛苦地在您背上所验证了的学说。”


他发誓说,他完全明白了我的学说,并听从我的劝告。


三篇文章都选自《巴黎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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